“第二天早上——說起這個要感謝中央電視台——我看到了劉磊,他出現在央視新聞中,就一晚上人就顯瘦了不少,好在人還活著。我萬萬想不到,上天入地都找不到的劉磊會在電視上出現。他的表情、神色像經過一個月的煎熬,跟紅軍長征過來的人似的,嗓子啞得說不出話。”

那傑:“起大火那天傍晚,我抱著孩子在樓下小區裏溜達,鄰居說,新港碼頭油庫爆炸了,油流到了海裏,海麵都燒紅了。”

“我一聽就慌了神,薑立新他在哪兒?他所在的特勤一中隊,淨承擔最險、最苦、最累的任務,油庫炸了,他不往前行嗎,”

“我給他打電話打不通,往隊裏打電話也沒人接,上電視上網看新港碼頭油庫大火到底怎麼回事,什麼資訊都沒找到。”

“我把小孩哄睡,渾身哆嗦。晚上12點,我小妹下班,過來陪我。小妹說爆炸聲不止一次,有五六次,鄰居都聽到了,那真是擔心。發生了爆炸,誰能逃出去?薑立新要是出了事,我和孩子怎麼辦,孩子才3歲半啊。小妹安慰我,邊安慰邊掉眼淚。”

“那天晚上我一宿沒睡,光跟小妹說話。如果不說話,那種寂靜特別疹人,我不停地說,不敢停。”

“第二天,薑立新的電話還是打不通。那一陣子,滿街都是紅色的消防車,嗚嗚叫著飛馳。我孩子不明白怎麼回事,見到消防車高興,跟鄰居說,我爸救火去了,說得特驕傲。”

“鄰居大媽大嬸聽了直抹淚。我心想,孩子,你可能都沒爸爸了,還高興什麼呢?”

問題二,你丈夫第幾天回的家?

李揚:“劉磊過了兩個星期才回家,大火撲滅之後,車輛、裝備、戰士休息等事很多。他回家後,換衣服,我看他腿是黑的,像凍傷,又像在火裏燒過一樣,黑皮中間長出紅肉芽。我心疼地說不出話,一個大活人竟然遭過這麼大的罪。”

“沒過幾天,他身上開始暴皮,都過去半個月了,身上還在脫皮。脫了一層又脫一層,熱輻射灼傷到皮膚深層。”

“看到他這樣,我想哭,忍著不哭出來,鼻子酸得難受。他安慰我,哭什麼?開發區不好好的嗎?我這算什麼?”

“我問他,你不害怕嗎?”

“劉磊說,我怎麼害怕?我能害怕嗎?我是執勤中隊長助理,我要害怕戰士們怎麼辦?救火的時候,我腦子是空空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問,你想沒想到犧牲。”

“劉磊頓住了,說,那麼大的火,能救就救,救不了,都得死。”

趙莉明:“李大隊過了半個月才回家,又黑又瘦,個子像比原來高了。我女兒12歲,見到他哭了,說:爸爸,我想不起你長什麼樣子了。”

“李大隊想說話說不出來,嗓子啞了,他見到女兒哭,跟著掉眼淚。我安慰他,這不平安回來了嗎?平安就好。”

“我說,火場的事你什麼也不用說,你什麼也別想,好好休息吧。”

“李大隊常常坐在沙發上瞪著眼睛看天棚,突然站起身,邊走邊說:72人活著帶進去了,72人活著帶出來了。”

“就這兩句話,多一句也沒有。他說了很多遍,說的時候好像剛剛從夢中驚醒,好像不相信大隊72名官兵活著回來了,我猜想,他明明把戰友帶出了火場,卻不相信這是事實,一遍一遍地勸自己相信。”

“我反複勸他,戰士們都挺好,你休息吧。他睡著覺,會撲棱坐起來,說72人我活著帶進去,72人我活著帶出來了。”

“我看他這樣子,心裏特辛酸。”

那傑:“薑立新不願提火場的事,一說這個,就拿話岔過去。”

趙莉明:“我從來不跟李大隊提7·16的事,我覺得他的心一直沒落下,總擔心戰士出事。”

李揚:“劉磊跟我約定,火場的事,你問我什麼都可以,但不能跟我提張良。一聽到張良的名字,他就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