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友們平安是最好的了。”趙莉明明白,光說“你平安回來是最好的”,李永峰聽了都不高興,必須說戰友平安,李永峰聽了才心安。
他的女兒哭得渾身顫抖,半天說出一句話:“爸爸,你是英雄。”
她們娘倆兒以及大連支隊官兵的家屬都在電視上看到了火場的慘烈。誰都沒敢想自己的親人會不會犧牲,誰也沒想到親人能活著回來。
王國開和戰友們被泵房爆炸的大火追出來300多米,他看到大火比剛才更大了,整個庫區的油罐都像被大火舉著。王國開想,下回再進去就不一定出得來了,這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手情不自禁地從防火服裏麵的軍服兜裏把手機掏了出來,特想給這個世界留下最後幾句話。王國開盯著手機,半天不知道給誰打這個電話,別看每個人平時都認識一堆人,關鍵時刻想打電話的沒幾個人。他最想給父母打,現在夜裏10點多了,電話打過去,他們這宿就睡不著覺了。其實,他不光想給親人留下聲音,還想聽聽親人的聲音,聽聽父親母親蒼老的聲音,是最後的願望。但不能給父母打電話,最可惜沒給他們磕上幾個頭。王國開往邊上走了幾步,找個沒人的地方,跪下朝北方磕了幾個頭,心說父母大人,原諒老兒子不能為二老送終了,自從17歲當兵,就沒有好好侍奉過老人,有愧。王國開起身,抹一把淚想給哥哥、姐姐打個電話,但不知說啥,也不敢如實說火場的情況,白白讓他們擔心。王國開最後給自己的女朋友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王國開問:“你幹啥呢,”
女朋友懵懵懂懂地說:“我睡覺呢,你幹啥呢?”
王國開說:“我救火呢。你睡吧,我明天再打。”說完,他關掉手機,不知明天還能不能打上電話。
泵房爆炸崩起的水泥塊、鋼鐵零件四處橫飛,爆炸聲一聲接著一聲。泵房該炸的東西都炸了,聲音漸漸停息,流淌火占領的地盤也更大了。支隊長叢樹印下令全支隊組織反攻,把流淌火一寸寸逼回去。
由原油聚成的流淌火堆積在牆根,已經堆起一米多高,算火苗有三米多高。一般人沒聽說過火能把牆燒倒的事,這道30厘米厚的混凝土牆,已被火燒酥,如果繼續燒,牆會塌掉。剛才說過,迎賓路另一端是LNG儲備區。火好像知道那邊是液化氣大本營似的,憋著勁兒要燒過去。
支隊急速調集地方翻鬥車裝卸砂土前來滅火。火太嚇人,司機們不敢往前開。這時,一條大漢跳到汽車踏板上,說:“司機你聽好,我是大連市公安消防支隊副支隊長金剛,有我活著就有你活著。聽我的命令,倒車,叫你停你就停。”
大翻鬥車在金剛的指揮下,開進大火裏,把一車砂土準確地傾瀉在牆根的火上,一下子掩滅了火。緊接著,一車又一車的土築起一道土壩,保住了牆以及迎賓路和對麵的LNG區。這時候,王國開身後響起叢樹印犀利的喊聲,“誰還有泡沫?”
“我!”一人上前應答。那時分不清誰是誰了,叢樹印聞聲辨人,指著他說:“好,西崗中隊範軍,組織陣地堵住這片火。”叢樹印對他說:“王國開!”
“到!”
“你快去把機場支隊的車載泡沫炮調來。”
“是!”
王國開那真是熱血沸騰,領導就是領導,人家叢樹印,一個師職幹部,管1000多號人,沒點錯你的名,犧牲也值了。王國開和戰友轉身找車載泡沫炮。路滑,走兩步就摔倒。摔幾跤就把手套摔沒了,用手往地上一按,手從地上咕咕沸騰的油裏拿出來全都是血泡。王國開實在走不動了,讓戰士用水槍頂著自己後腰往前蹭。調來車載炮,向火浪發起猛攻。火也欺軟怕硬,不得不向後退卻。泡沫量不夠,火馬上又向前衝幾步。就這樣,官兵和火浪展開拉鋸戰。
下雨了,他們感覺不出下雨,隻覺得防護鏡模糊了,身上的衣服更沉。王國開摘下護目鏡看,雨下在身上是黑的,他伸出舌頭接點雨水喝,品一品,嘴裏全都是溜滑的油。油怎麼變成雨下來呢?可能高溫把油蒸發到天上,雲撐不住油又掉下來了。
炮台山消防中隊5台消防車的泡沫和水都打盡了,王國開派執勤中隊長助理王永安找水。火場哪有水啊,所有的車都缺水。王永安隻好和兄弟中隊的人搶水。找到一個出水的消火栓就占住,接到自己的車上灌水,誰也別想染指。王國開的車曾有半個多小時缺水,這讓王永安非常愧疚。
王永安,這個壯碩的蒙古族漢子,單手能舉起60公斤的杠鈴。火場上,他一個人推滾200公斤的泡沫桶。半個小時,找水沒找到,他以為王國開和周鑫葬身火場了,心情悲憤。火場上,找水的人掌握著水槍手的命,沒水了,豈不送了戰友的命。戰鬥結束後,王永安像瘋了一樣四處找王國開,二人見到後,王永安緊緊摟著王國開不鬆開,痛哭流涕,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了。
好多天,王永安回家先喝酒,喝完把一歲的兒子往高扔,再接住。他一邊扔,一邊哭。
王永安的媳婦見此情景大為詫異,以為他瘋了。她從沒見過王永安流淚,更甭說哭出聲來。她了解王永安性格十分剛烈,卻不知一邊扔兒子,一邊痛哭抒發的是什麼感情。
戰鬥進行到42分鍾的時候,普蘭店中隊、長興島中隊的戰友翻牆跳過來。力量壯大了,四個中隊並肩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