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人間仰首可見明亮天空,此處卻是漆黑一片,光線全部來源於燭火,略顯模糊昏暗,那些路人見我出現,徑自三三兩兩從我身邊經過,談笑風生,仿佛視若無睹。

我驚奇抬首張望,暗自猜疑此處究竟係何地,卻見一人身著宮中內侍服飾,懷抱著一個水罐,自集市南端而北,我見他的形容麵貌正是魏雅,心中不由大喜,迅速奔跑過去,大聲喊道:“魏雅!給我站住!”

他聞聲回頭,手中的水罐“當啷”一聲摔落在地,碎裂成數塊瓦片,似乎準備奪路而逃。

我閃身截斷他的去路,伸手擋住他道:“別走!我有事要問你!”

魏雅麵帶惶恐之色,伏地叩首道:“娘娘……奴才雖然有罪,可是奴才在地界已受過十八種刑罰了,剛剛才出煉獄……奴才知道您是上界仙人,您放過奴才吧,那種苦……奴才實在是受不住了……”

我盯視著他道:“你要我放過你不難,但是你須得將那件事對我說個清楚明白!究竟是何人主使?你為何要害太子?”

魏雅叩首不迭,說道:“奴才一定實話實說,決不敢有半點欺瞞娘娘……三年前,太子殿下命奴才尋欽天監勘察丁貴嬪娘娘的墓葬之地,靖惠王蕭宏對奴才說他亦相中了那塊墓地,讓奴才設法換一處,他便給奴才三千兩白銀……奴才當時料想好地甚多,依他之言更換了一處,誰知後來聽說新墓地側有厭禱之物……靖惠王又來尋奴才說,此事奴才橫豎脫不了幹係,難免一死,若是招認係太子殿下授意,皇上鍾愛太子,奴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另外再給奴才族人良田千頃……”

我眉尖微蹙,問道:“靖惠王蕭宏?是他麼?”

魏雅忙道:“不知娘娘是否還記得,太子殿下依照律例處斬臨川王一事……”

我回想起那日與魏雅、小璃兒一起前往昭文殿偷窺蕭統之時,確有朝臣為處決臨川王貪贓枉法一事而爭論不休,眾臣中有人擔憂,道是臨川王係皇帝六弟靖惠王蕭宏之獨子,且與皇帝曾有父子之誼,不宜處斬。蕭統為明律法,決意下旨處決臨川王,不料竟因此招致靖惠王蕭宏的對他的仇恨與報複。

魏雅又補充說道:“靖惠王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奴才曾見過他家中使用器具,較皇宮還要奢華百倍……”

我盯視著他道:“那些身外之物,對你真的如此重要麼?蕭郎對待身邊之人向來溫和寬厚,你竟然為了區區數千兩白銀,泯滅天良謀害他,你於心何忍?你收受蕭宏的白銀與良田,卻因此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亦未曾享用過幾日,卻又是何苦來!”

魏雅無言以對,涕淚交流,麵帶無限愧悔之色,說道:“奴才如今受過地界刑罰,明白道理了……娘娘若是見到太子殿下,請替奴才帶一句話,奴才魏雅對不起殿下,來世必定為牛為馬,為殿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以贖己罪……”

我見他模樣可憐,搖搖頭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殿下向來仁善,想必不會怪你,你不必如此傷心了。隻是那蕭宏尚在人間,此事我必定要他還我蕭郎一個公道!”

魏雅哭泣不止,不停叩首。

我正欲說話,耳畔傳來侍女的輕喚之聲,道:“娘娘醒來了麼?”

8 弱影掣風斜

昨夜一場大雨過後,天空已然放晴,空氣中帶著一種清新的氣息。

數道清晨曙光穿透淺粉色的薄紗照射進房間內,我睜開眼睛見日照紗窗,急忙翻身坐起,問那侍女道:“三王爺回王府了麼?他有沒有吩咐你們借我車馬?”

那侍女舉止溫柔沉靜、說話穩重得體,似乎並不畏懼我的狐族身份,一邊替我拿來更換的衣服,一邊輕聲答道:“三王爺尚未回府,昨日王爺吩咐太醫前來替娘娘診脈,太醫已到了,正在外麵等候娘娘傳詔。”

我向她點一點頭,說道:“請他進來吧。”

我將手移動到依然纖細的腰間,細心感受著一個小小生命的微弱顫動,喜悅之中卻帶著淡淡的憂慮,我在天界渡過了相當於人間四載的光陰,腹中胎兒也隨之長大了四年,如今孕期即將過半,它所需要的能量一定越來越多,我擔心我的修煉功力太過單薄,無法保全這個孩子。

我梳洗更衣完畢,行至前廳,那太醫向我叩首行禮,道:“臣太常卿徐之範,叩見娘娘。”

我挽袖伸出手讓他號脈時,無意中低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的形貌與昔日我在金華宮中所見尚藥典禦徐士茂有七分相似,年紀卻略小一些,頓覺十分驚訝,說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