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情衷(上)(1 / 1)

淩霄從楚衡那裏出來,已是月上樹梢頭,臨回房,突然想起錦葵這兩日身體抱恙,便又轉身想去看看她。然而,錦葵的房中空無一人。桌上的飯菜早就涼了,看上去並沒有動過。倒是那瓶放在加熱壺裏的女兒紅被喝得一幹二淨。怪不得剛才在門外就聞見了空氣裏若有似無的酒香,他還以為是自己身上殘留的酒氣。

這種時候,她一個弱女子還會去哪兒?還喝了那麼多酒……

淩霄頓時覺得酒醒了大半,三步並作兩步出門去尋。也不知道從哪兒尋起,隻能下意識的憑著敏銳的直覺,借著空氣裏殘留的一星半點的酒香,在諾大的山莊裏找。不知不覺就走到一處庭院,女兒紅的香氣突然就濃烈起來。他大步流星踏進院裏,果真看見屋簷的陰影下似坐著一個人。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那人抬起頭來,果然是錦葵。隻是她喝了不少酒,看上去醉眼惺忪,臉上帶著異於平日的紅暈,見到來人,紅唇微翹,眉眼間竟生出嫵媚的風情。

“原來是淩霄啊!”她有些含混不清的說了句,隨即又繼續聚精會神的盯著眼前滿庭的花落。

淩霄皺了眉,“夜寒露重,你一個人在這裏幹什麼?”

“噓!”錦葵拉他在身旁坐下,悄聲在他耳邊說道,“你小聲點,不要吵著她們!”

這樣反常的錦葵讓淩霄有些不知所措。靜謐的夜色中,她靜靜的坐在他的身旁,帶著一絲慵懶,還有一點點的天真,認真的等待著什麼。連淩霄自己也記不清他有多少年沒有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過她了,近到他能清楚看到她一根根細密而卷翹的睫毛,甚至是月光下臉龐上泛著光暈的絨毛。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總是小心翼翼的維持著與他的關係,明明近在咫尺,他卻總覺得觸碰不到。而這一刻,錦葵仿佛終於在他麵前變得真實起來。從她身上散發出的酒氣,在空氣中遊蕩,讓人心醉神迷。

“你等等,她們馬上就來了。”錦葵輕輕的說。過了一會兒,她指向滿庭的花落,欣喜的說,“你看!”

月華之下,原本含苞待放的花朵竟不知何時突然昂頭綻放起來,一朵接一朵,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便擠滿了整座庭院,花海之中,不知藏身何處的蛐蛐兒也在引吭高歌,空氣裏彌漫的幽香逐漸濃烈,原本冷清的庭院在這一刻被這些悄然而至的花神賦予了鮮活的生命。

“很美對吧?”錦葵呢喃道。

淩霄點頭。錦葵側身靠向旁邊的廊柱,閉上雙眼,“以前小的時候,娘也愛種,種了好多好多,幾乎蓋滿了整座小院,可惜還沒等到開花,就被大娘叫人拔掉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娘哭,那麼堅強樂觀的人,卻哭得聲嘶力竭,仿佛要將所有的眼淚都流幹淨,從那以後,直到她去世,我就真的再也沒見她哭過。”

淩霄不知道她怎麼突然提起如來,想來是觸景生情。隻是錦葵很少喝酒,可今天,她不僅喝了,看樣子還喝了不少,這樣的錦葵,太過反常,淩霄的情緒也莫名有些浮躁起來。而錦葵還在說,“後來,我才知道爹就是因為這滿園的曇花認識娘的。或許,那時候娘在安府裏種下這滿園的曇花也還在希冀著爹能記起當時的溫柔。隻是當她發現,這份希冀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現實以後,她便再也不對爹抱有任何幻想。大娘拔掉的不僅僅是一株株的花,還有娘心底最後的一點希望和期盼。”

如蒼白而瘦削的麵龐浮現在眼前,兩行清淚自錦葵的眼角滑落,聲音裏的哽咽越加明顯,“淩霄,我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讓我們受到這樣的對待?”

她的聲音明明並不大,卻如同一擊重拳落在淩霄心口。向來堅強的她第一次在他麵前表現得那麼脆弱,卸下偽裝和心防,她看上去那麼無助,明明有太多的委屈,卻無處可訴,明明有太多的不甘,卻無可奈何。

“錦葵……”淩霄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擦幹她的淚痕。這一次,錦葵沒有躲開,淩霄不知為何,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沉重突然煙消雲散。他有那麼多的話想說,卻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這樣紛繁複雜的思緒到了最後竟不可思議的歸於平靜,他無奈的歎了口氣,指尖觸碰到她冰涼的麵龐,他收回手,脫下外衣替她披上,緩緩的說,“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你走上你娘的路。”

錦葵睜開眼,看著淩霄,不知道在想什麼。淩霄慢慢的從她眼裏看到一絲希望,可很快便消失殆盡,她坐直身體,迷茫的望向漆黑一片的夜晚,微晃了晃頭,低聲道,“沒用的。”

從石階上跳下,錦葵的身影沒入黑暗,淩霄急忙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為什麼沒用?難道你以為我會像姨夫對待你娘一樣對待你?!”

錦葵苦笑,淩霄卻變得憤怒起來,“難道在你眼裏,我也跟其他男人一樣喜新厭舊三心二意?!錦葵,你一直以來就是這麼看我的嗎?所以你避著我躲著我,假裝不知道我的心意!”

錦葵變了臉色,無力的說,“我沒有躲著你,我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