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大早,張慧婷帶著小慧來給老爺子拜年,還給老爺子送了一袋桂圓和一包紅棗,一進門張慧婷就說,“爸,新年好!我和小慧來給您拜年了。小慧,快給爺爺磕頭!”
小慧穿著新棉襖,像個圓乎乎的長絨毛玩具,她喊了一聲,“爺爺新年好!”然後規矩矩地跪到了老爺子麵前。
老爺子連忙抱起小慧,皺紋深刻的臉上蕩漾著幸福的笑容,“你都是會講洋文的閨女了,讀好了書就算是給爺爺磕頭了。”
張慧婷對小慧說,“用英語跟爺爺拜年!”
小慧撫摸著爺爺的的臉,背了一句老師放假前教的英語,“HAPPY NEW YEAR!”
張慧婷翻譯給老爺子,“小慧用英語在跟您說,新年好!”
老爺子開心地笑了起來,“閨女真聰明!來,爺爺給你好吃的!”
老爺子見到母女倆,百感交急,放下小慧後,連忙捧出瓜子、花生、米糕、桂花糖招待她們。八仙桌上的香爐裏燃著檀香,屋內彌漫著均勻的幽香,老爺子跟張慧婷坐在桌邊說著話,他們回避著離婚這個令人傷感的話題,隻說一些小慧雙語幼兒園和今年冬天天太冷之類的閑話。張慧婷說話過程中還是叫老爺子“爸”,這讓老爺子心裏掠過一絲酸楚,這婚姻怎麼說完就完了呢,這幾年家裏變化太大,有錢的兒子搬走了,沒錢的兒子離婚了,兒孫繞膝的場景變成了天各一方的無奈。對於一個古稀老人來說,榮華富貴已沒有多少意義,兒孫繞膝才是一生最偉大的成就。老爺子回憶起當年在這個院子裏貧窮而熱鬧的光景,過年時家裏鬧成一團,幾個孩子為爭一塊桂花糕流著鼻涕大打出手,打鬧聲中,才有了家的氣息和氛圍。
老爺子說齊立功和齊立德兩家初一上午都要過來拜年,他要張慧婷和小慧留下來吃飯,家裏年貨多,吳阿嬸又做了好多菜,中午熱一熱就行了,大家一起吃個飯,老爺子這不是客套話,他希望在這種假象的團圓中滿足一下內心深處對家和萬事興的渴望。張慧婷說不用了,中午還要去外婆家拜年吃飯,早就定好了。老爺子不好強留,有些失望。就在張慧婷要走的時候,小慧不見了,她到院子後屋的爸爸那裏去了,張慧婷看著後麵的老屋,那裏留著她的足跡和氣息,還有許多幸福而又痛苦時光,她呆呆地站在前屋後門口,心裏像是被打翻了一瓶毒藥,疼痛而絕望,她不想走進老屋,也不想見到齊立言,於是對著後屋大聲地喊著“小慧”。
小慧是被齊立言抱著走過來了,父女倆說笑打鬧著,小慧使勁將冰冷的小手往齊立言的脖子裏伸,齊立言撓著小慧的胳肢窩,小慧笑得前仰後合,差點從齊立言的懷裏摔下來,“爸爸壞,爸爸是個大灰狼!”
齊立言主動跟張慧婷打招呼,像是一家人似的,“慧婷,這麼早就過來了?小慧說要去遊樂場坐碰碰車,我們一起帶她去吧!”
張慧婷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個很荒唐滑稽的餿主意,她本來想說,“一起去有必要嗎?我怕我未來的丈夫說我紅杏出牆。”大年初一,沒必要這樣刺刀見紅,於是張慧婷就很平靜地說,“我馬上要去我外婆家拜年,下次我帶小慧去就行了。”
小慧耍賴,死活不願意走,“我要爸爸媽媽一起帶我去!”
張慧婷抱起小慧說,“聽話,媽媽把店裏你最喜歡的芭比娃娃送給你,媽媽說話算數!”
在張慧婷物質誘惑下,小慧不再堅持,她眼睛中戀戀不舍地望著爸爸,像是生離死別。
張慧婷跟老爺子打了招呼,準備出門,齊立言湊到張慧婷的身邊,聲音低低地說,“謝謝你來給我爸拜年。”
張慧婷沒說話。
荷葉街巷子裏落滿了鞭炮殘骸,穿巷風趟過石板街凹凸不平的路麵,火藥的香味撲麵而來。在街口轉角處,張慧婷遇到了齊立功和齊立德兩家人,他們來給老爺子拜年。張慧婷正在猶豫是不是跟他們打招呼,怎麼打招呼,耳朵上掛著金耳環的趙蓮英一把拉住張慧婷的手,“哎喲,是慧婷呀,真是改天換地,幾個月不見,變漂亮了!”
張慧婷一時語塞,她低著頭,真像是無顏見江東父老的樣子,一臉的窘迫。
劉玉萍拉住小慧的手,悄悄地將一百塊錢塞到她的口袋裏,齊立功連忙對趙蓮英說,“給侄女發壓歲錢!”
趙蓮英從口袋裏掏出一百塊錢塞到小慧手裏,張慧婷說,“不用了,爺爺已經給過了。”
齊立德說,“爺爺是給孫女的,伯伯們是給侄女的,各是各的意思。”
張慧婷也就沒再推辭,孩子姓齊,齊家的人擠兌排斥她,但不會以敵人的目光麵對孩子。她不鹹不淡地說,“老爺子等著你們過去吃飯呢,我先走了!”
齊立功齊立德他們都對張慧婷搶先一步來給老爺子拜年感到吃驚並有些感動,都說沒想到,趙蓮英說,“她做了對不起我們齊家的事,給老爺子拜年,不就是等於來低頭認罪的嗎。”
劉玉萍說,“大嫂,老三跟慧婷緣份盡了,犯不著再揪住人家辮子不放。”
趙蓮英抬扛說,“怎麼是我揪住她辮子,是公安局揪住了她的辮子。”
這時,已到了家門口,齊立功讓趙蓮英不要說了,趙蓮英不說之前還說了一句,“活該,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