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立言無濟於事地搓著手上的油汙,“你那天說隻要把你表姐接回來,你就請我吃飯。我把你表姐接回來了,後來你表姐把我趕出去了。”
王韻玲反駁說,“我表姐是自己回來的,你是逼我表姐離婚自己才跑到外麵去住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呀!”
齊立言不願意任何人再拿離婚當事說,於是對王韻玲說,“你又沒結過婚,這種事跟你爭論一萬年也不會有個結果,好了,中午我請你吃飯,去玉堂春麵館吃蝦籽麵。”
王韻玲見齊立言要請她吃飯,情緒好了起來,“你要是能經常帶我表姐去吃蝦籽麵,又哪會離婚呢。中午你也不請我了,齊總讓我告你一聲,中午他請你在酒樓吃飯。”
中午一見麵,齊立功把給齊立言遞上一支“中華”煙,用“朗聲”打火機給自己點著煙後,又將一綹火苗伸到齊立言的鼻子下麵,在齊立言湊過腦袋點著香煙的同時,齊立功說,“老三,你嫂子說你這麼多年來,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離婚,所以說,你聽我的沒錯,畢竟我經曆過的事,比你見過的人還要多。”
這本來是表揚的話,可齊立言聽起來卻感覺到更多的是諷刺和挖苦,好像他這麼多年就沒幹過一件正經事,造汽車造錯了,找老婆找錯了,是不是女兒也生錯了,當年高考榜中榜也錯了?唯一一件做對了的事居然是離婚,而且還是齊立功指導與教誨的結果。齊立言吐出滿腔窩囊的煙霧,他用穩定的眼神糾正齊立功內心的錯誤,“大哥,張慧婷早就要離婚了,至少有三年多了,這次離婚最後是張慧婷堅決要離的,是她拋棄了我,而不是我休了她。”
齊立功肉很多的臉被齊立言的這句話扭曲變形了,他忍不住又用手敲起了桌子,“她要是提出來跟你離婚,你就堅決不能同意,怎麼這麼一點原則都沒有?”
齊立言平靜得像是說著別人離婚的事情,“我不同意也得同意呀,是你逼著我離的。”
齊立功有一種被扔進水裏的感覺,因為他所要捍衛的齊家的體麵和尊嚴恰恰促成了張慧婷蓄謀已久的離婚陰謀得以迅速實現,這讓他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中午一臉冰霜,“你為什麼不跟我早說?”
齊立言說,“我覺得說了沒用,就沒跟你說。”
齊立功又以慣常的對話方式教訓齊立言,“老三,你真窩囊!”
齊立言是有意激怒齊立功,他不願意齊立功從這場離婚事件中獲得任何個人提成,所以盡管他離婚決心已定,但齊立功逼他離婚時他說不離,離了後他又說張慧婷拋棄了他。他寧願把自己貶值,也不願齊立功借此為他自己提價,反正自己在齊立功的眼裏是個一文不值的人。這種暗地裏的兄弟扳手腕竟讓他心裏很是亢奮。
齊立功在情緒受到重創後說道,“離婚的事是沒必要對外人解釋的,再說了,張慧婷麗都賓館那天晚上的事,除了家裏人,沒其他人知道,不存在什麼丟麵子的事。”本來話說到這裏就可以不說了,他無意中畫蛇添足地又冒了一句,“反正張慧婷這種女人跟你差不多,都不是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
齊立言看了齊立功一眼,沒說話,他知道大哥對他的偏見由來已久。
吃飯的時候大嫂趙蓮英也來了,弟兄倆每人都倒了滿滿一茶杯燒酒,趙蓮英悲天憫人地說,“老三,你多吃點,這些日子鬧離婚,恐怕腸子糙得跟塑料水管差不多了吧!”齊立言一直看不慣這位戴著金耳環、金手鐲、金戒指、全身穿金掛銀的嫂子,她想用這些金屬來為自己的下崗生活平反昭雪,可這些金屬並不能掩蓋她在生活中全麵失守的尷尬和無奈。所以齊立言對趙蓮英的關心隻是象征性應付著,並沒有表現出與她對話的興趣。
齊立功跟齊立言兩人碰了幾個來回,一大杯白酒很快就見底了。齊立功在酒精的啟發下,還是掏出了另一個話題,這個粗中有細的男人繞著彎子說“老三,你下一步的發展我已經給你鋪好了路,前天我專門請了泰昌模具公司的高老板吃飯,他已經答應了你到那裏去當技術員,你是學機電的,正好專業對口。工資六百,比我們酒樓的部門經理還高,高總還說了,你要是想跑業務的話,幹到明年等熟悉了產品性能,當業務員也行,那工資提成就更高了。”
齊立言對大哥給他鋪就的未來道路麻木不仁,他一仰脖子,將杯子裏剩餘的酒全都倒進了喉嚨裏,他一句話不說,隻是在體驗著酒精入口的感覺,他感到喉嚨裏像是鑽進了許多隻螞蟻。
齊立功將酒瓶裏剩下的酒,二一添作五地兩人平分了,他對齊立言說,“高總人不錯,重視人才,他說如果你願意長期幫他忙的話,他就給你任命一個車間主任。你不要有什麼心理壓力,這不是你求他,而是你幫他,因為你本來就是人才,連汽車都造過,而且都弄響了,你到他那麼一個小廠去,還不是以一當十,呼風喚雨。”
齊立言將半茶杯白酒全都倒進了脖子裏,借著酒勁,他將空虛的杯子用力剁倒在桌子上,桌子上碗碟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他站起身來說,“大哥,你想過沒有,我是造汽車的人,怎麼會去一個小廠去開機床、當刨工,我腦子起霧了還差不多。”
齊立功被齊立言的這番全盤否定刺激得酒精發作,他摜下手中的杯子,“老三,你有多大能耐,混到今天還不吸取教訓,你想去造飛機、造火箭是不是?”
齊立言站起來說,“反正我不會去開機床的,當然也不會賴在你的酒樓裏混口湯喝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說著就裹著一身酒氣和怨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