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叔寶閑著,正在書房中看花遣興。雄信進來說了幾句閑話,雙眉微蹙,默然無語,斜立蒼苔,叔寶見他這個模樣,隻道他有厭客之意,耐不住問道:“二哥平日胸襟灑落,笑做生風,今日何故似有尤疑之色?”雄信道:“兄長不知,小弟平生再不喜愁。前日亡兄被人射死,小弟氣悶了三四日,因這椿事,急切難以擺布,且把丟開。如今隻因弟婦有恙,無法可以調治,故此憂形於色。”叔寶道:“正是我忘了問兄,尊嫂是誰氏之女?完姻幾年了?”雄信道:“弟婦就是前都督崔長仁的孫女,當年嶽父與弟父有交。不道不多幾時,父母雙亡,家業漂零,故此其女即歸於弟處。且喜賢而有智,隻是結衤離以來,六七年了,尚未生產。喜得今春懷孕,迄今十一月尚未產下,故此弟憂疑在心。”叔寶道:“弟聞自古虎子麟兒,必不容易出胎;況吉人天相,自然瓜熟蒂落,何須過慮?”
正閑話間,隻聽見手下人,嘈嘈的進來報道:“外邊有個番國僧人在門首,強要化齋,再回他不去。”雄信聽說,便同叔寶出來。隻見一個番僧,身披著花色絨繡禪衣,肩挑拐杖,那麵貌生得:
一雙怪眼,兩道拳眉。鼻尖高聳,恍如鷹爪鉤鐮,須鬢逢鬆,卻似獅張海口。
嘴裏念著番經羅喃,手裏搖著銅磬琅當。隻道達摩乘葦渡,還疑鐵拐降山莊。
雄信問道:“你化的是素齋葷齋?”那番僧道:“我不吃素。”雄信見說,叫手下的切一盤牛肉,一盤饃饃,放在他麵前。雄信與叔寶坐著看他。那番僧雙手扯來,不多幾時,兩盤東西吃得罄盡。雄信見他吃完,就問他道:“師父如今往那裏去?”那番僧道:“如今要往太原,一路轉到西京去走走。”雄信道:“西京乃輦轂之下,你出家人去做什麼?”番僧道:“聞當今主上倦於政事,一切庶務,俱著太子掌管。那太子是個好頑不耐靜的人,所以咱這裏修合幾顆要藥,要去進奉他受用。”叔寶道:“你的身邊隻有要藥,沒有別的藥麼?”番僧道:“諸病都有。”雄信道:“可有催產調經的丸藥,乞賜些。”番僧道:“有。”向袖中摸出一個葫蘆,傾出豌豆大一粒藥來,把黃紙包好,遞與雄信道:“拿去等定更時,用沉香湯送下。如吃下去就產是女胎;如隔一日產,便是個男胎了。”說完立起身來,也不謝聲,竟自揚長去了。雄信攜著叔寶的手,向書房中來。叔寶歎息道:“主上怠政卸權,四海又盜賊蜂起,致使外國番隅,多已知道。將來吾輩不知作何結果?”雄信道:“愁他則甚?若有變動,吾與兄正好揚眉吐氣,幹一番事業。難道還要庸庸碌碌的過活?”說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