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和七爺見了一麵,清歡也就真沉下心來養病,不再提要走的事,而紫蘇也一直沒有消息,多半是凶多吉少——經自己的手,又搭上了一條人命。
經曆這麼多波折,清歡終於懂得,她的無知和單純是她的罪。
莞爾看清歡的樣子,既欣慰又擔心——她幾乎每天都不怎麼說話,安靜的像一隻小貓兒,一個人怔怔的看著窗外,能愣神一個下午。
莞爾把清歡的表現告訴了七爺,七爺聽了以後麵無表情,起身去書房拿了些東西,就和莞爾一起到樓上清歡的房間。
“你看看吧。”一堆紙灑在桌子上。
清歡疑惑地看了看桌上的文件,股份認證,債券,地契.....
“這是你哥哥留給你的,”七爺替自己點上一支煙,“敬臣以前說過,你很有些管事的天分,要是樂意,你愛怎麼折騰都行。”
清歡掃了一眼那些文件,靜靜地道:“那我可以帶這些東西走麼?”
她又來了!七爺吸了口氣,道:“我說過,不能討價還價。”頓了頓,“這是我對你哥哥的承諾,如果你一定要走,也可以,除非你證明給我看,你有在這個亂世中活下去的能力,而不是次次都指望別人搭上性命去救你!”
滿以為這番話會讓清歡老實,沒想到這個丫頭聽後眼裏居然出現了從來沒有過的神采,倒像是清涼的月光刺穿了厚厚的雲層,大放異彩。
“那我可以出去走一走麼,你看,這麼些個公司,我總要出去視察一下吧。”她的聲音也輕快多了。
“你還真要掌事?”幾乎是不可置信的問。
清歡平靜地抬頭:“你不希望?那七爺給我看這些做什麼?”
被她這樣一講,倒像是自己嘴上一套心裏一套,兩麵人的做派,好淩厲的丫頭。隻是七爺在上海灘打拚了多少年,大風大浪又見過多少,不和她這個小丫頭一般見識就是,微微一笑,便走了出去。
“這都是些什麼生意,怎麼這樣雜?”七爺一走,清歡就拿起文件仔細翻閱,“永安百貨,金城銀行,新雅茶室,裕泰跑馬場,”念著念著,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拖長了聲音,“日新,浴、室?”
莞爾一臉的歎服,道:“姑娘真是好福氣,有這樣一個兄長,為姑娘想的周周全全的。”看清歡不明白,莞爾解釋道:“姑娘仔細想一想,這些生意,名頭上聽著是不大響亮,但衣食住行這些過日子講究的,樣樣不落都沾上了,可說的上是些穩賺不賠的買賣,就算姑娘什麼也不懂,有這些攥在手裏,下半生也是衣食無憂。”聽了這話,清歡才明白展敬臣的用心,心裏又泛起一陣揪心的酸楚。
“莞爾好厲害,”清歡不禁對這個小丫鬟收了小覷之心,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仔細地盤問:“適才的那些商鋪,你知道幾個,都與我說來聽聽。”
莞爾見這個清歡姑娘一臉的認真,頗有要大幹一場的架勢,她不過二八的年紀,才失了至親就能這樣快的振作,也是有了些好感,就細細地道:“先說永安百貨,說起來是上海的四大百貨公司之一,其實比起對街的先施,就遜色了一些。”
“對街?”清歡蹙眉,兩家百貨公司開的這樣靠近,不是明擺著要搶生意麼。
“正是。要說這兩家的爭執,由頭就遠了。據我所知,先施本隻打算蓋六層,聽說永安建七層,這才臨時又加了一層。再說兩家頂樓的閣子,先施的叫‘綺雲閣’,永安幹脆就起名叫‘摩雲大樓’,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清歡點頭,莞爾接著道:“方才還提到什麼?哦,對,金城銀行。那是原先的江北四大行,不過現在上海湧進來不少洋人銀行,咱們自己的倒是受了冷落,好在總是有賺頭的就是了。”說到此處,莞爾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不應該瞞著清歡,“至於跑馬場,我奉勸姑娘一句,那地方水深,不是姑娘這樣的人該管的。”
這句話避重就輕,一個“水深”就想把清歡打發了,莞爾說出來自己都沒自信。水深,怎麼個深法?這裏麵的貓膩,隻怕說了,這位清水一樣的展姑娘受不住。幸而清歡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不想讓莞爾為難,沒多問,她這才接著道:“對了,那個新雅茶室和什麼浴室,我卻是沒有聽過的,改日找沈寄川問問,興許他知道。”
清歡若有所思,過了半晌,才像下定了決心一般,道:“一樣一樣地收拾,我就先從這個籍籍無名的茶室做起,咱們不去找沈寄川,莞爾,你這就陪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