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動幾口的晚膳撤下去不久，靈兒就領著一名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彼時，趙凝正坐在主位上，繼續翻開著那已經被她翻過了無數次的賬本。看見靈兒領著賬房先生進來，她隻揮了揮手示意靈兒退下，不多時，房間裏就隻剩下賬房先生跟趙凝兩人了。
看著趙凝看不出神色的臉，賬房先生慌忙上前一步行禮道：“小的見過王妃娘娘，王妃娘娘萬安。”昨日他將賬本呈給王妃，沒想到今日正在房裏休息的時候就被王妃叫來了，未知的事情其實是讓他有些忐忑不安的，在來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可是他始終想不明白王妃究竟是有何用意，難道是……
他的臉色忽然變了幾變。
“先生不必緊張。”趙凝淡淡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在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裏，他竟然滿頭都是汗水，想必心中真的是很緊張吧？趙凝淡淡地笑著，隨手將賬本放到一旁去，注意到賬房先生的視線隨著她的動作飛快地掃過了那本賬本。
佯裝沒看見的趙凝微笑道：“先生請坐，今日請先生來此一趟，是因為有些事情不明白，想要請教請教先生。”
“王妃言重了，小的惶恐。”聽到趙凝這樣說，賬房先生更加緊張了，垂著頭聲音都開始帶上顫抖了，隻差沒當場跪下去了。
“惶恐？”趙凝抿唇一笑，言色間卻已漸見厲色，“先生可當真是感到惶恐了？”
聽到趙凝這麼說，賬房先生猛地跪了下去，上身幾乎是整個伏在了地上，渾身顫抖道：“小的該死，王妃娘娘恕罪……”
趙凝沒看他，神色已經恢複成一貫的淡然，拿過被她隨手放置一邊的賬本，一頁一頁地翻著，平聲道：“輿國官員俸祿每年春秋兩季發給，春季以正月二十為限，秋季以七月二十為限，王爺的俸祿是每次發給俸銀一萬兩，祿米一萬斛，沒錯吧？”
“……是……是的……”賬房先生的聲音已經抖不成音了，趙凝看了他一眼，繼續道：“王府上下三百多人口，除去給下人的工銀，王府一個月的開銷大概是八百兩俸銀，一千斛祿米，加上這麼多年來陛下、太後等的賞賜，王府的庫存到底應該有多少，我想，你應該比我還清楚，但是現在我很疑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猛地合上賬本，扔到了賬房先生的麵前。
她的言語間不見有多嚴厲，但是無形中透露出來的威嚴，卻壓迫得跪在地上的人渾身顫抖不停，連頭都不敢抬起，隻敢哆哆嗦嗦地發出一些不成調的音：“……小的……。小的……”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是誰給你這樣的膽，竟連王府的賬本都敢造假？”她說的慢條斯理，賬房先生心中的恐懼卻幾乎已經達到了頂點。
真的……真的被知曉了……。
這一刻，賬房先生已經絕望了，可是當絕望來臨，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逃不過一劫之後，他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他抬起頭，斯文的臉上已經不見了初時的慌亂，取而代之是的一片平靜，“小的不奢望得到王妃的寬恕，請王妃降罪吧！”言罷，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趙凝平靜的看著他，半響卻是站起身，走到他的麵前，仿佛與人閑聊一般開口：“聽說，先生已經在王府做了二十年有餘，是麼？”
“二十七年。”雖然不明白她問這個的緣由，賬房先生頓了一下還是如實相告。
“在王府做了二十七年。”趙凝點點頭，“卻在三年前才開始造假賬本，大概先生是有什麼苦衷吧？”眼角餘光瞥見賬房先生平靜的臉上閃過的一絲動容，趙凝繼續道：“但是先生在近年來虧空了王府二十萬兩卻是實事，難道先生不打算解釋一番？”
“……”他哆嗦著嘴唇，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重重地閉了閉眼，他終於開口：“小的知罪，請王妃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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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臘月十八的夜晚顯得格外的厚重，星空上沒有半點星辰，大概若不是雪地上的反射，整個天地都隻會一片墨色吧？
靈兒關上窗子，將手湊到嘴邊嗬了嗬氣，企圖讓冰冷的手暖和一點，轉過頭的時候正好看見書桌旁趙凝閣下筆，拿起寫滿了字的紙張細細的看著。
想起外麵聽到的傳言，靈兒問道：“公主，你當真將賬房先生逐出府中了？”
趙凝頭也不抬，將仍舊墨跡未幹的紙張折起來，剛想回答，卻聽見外麵傳來清寧驚訝的聲音：“王爺？”
趙凝拿著紙張的手頓了一下，抬起頭的時候剛好看見那個一言不發寒著臉大步走進來的男子，平靜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隻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靈兒，你先下去。”
靈兒看了看麵色平靜的趙凝，又看了看麵若寒霜的軒轅澈，心中明白軒轅澈這次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心中止不住的憂慮，可是在觸及趙凝平靜卻顯得毋庸置疑的眼神時，隻得點頭應是，退了下去。靈兒一走，偌大的宮殿就隻剩下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