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兒郎們激越的喊聲彙成沙場上最雄壯的一闋戰歌。
有人在大笑,有人在哭號。有人在殺戮,有人在躺倒。
所有戰士都殺紅了眼,肩甲上,胸甲上早已被汗水、血汙、泥漬染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抬手,提刀,落手,頭掉。
戰馬在嘶鳴,旌旗獵獵,所有黎國將士心裏都滿是戚戚之情。
乘國的軍隊越戰越勇,黎國節節敗退。
可是,怎麼能讓!
身後是城牆,是家國,是年少輕狂立下誓死保護的誌向。
怎麼能讓,怎麼能讓乘國的鐵蹄踏入黎國的河山,怎麼能讓乘國的將士奴役黎國的百姓,怎麼能讓乘國的笙歌在黎國響起!
“衝啊!”不隻是誰先吼出聲。戰場上出現了最為奇怪的一幕,所有黎國將士流著淚揮刀衝向乘國大軍。
斷了臂的用牙咬,瘸了腿的爬過去……
乘國大軍有那麼一瞬的沉默,所有人都被這樣的慘烈悲壯震撼,久久說不出話來。
再次回神,卻是策馬朝著黎國殘兵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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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王十三年,秋。
乘國驟然揮兵南下,八十萬大軍壓境。三月內連破七郡,一路勢如破竹從黎北直逼黎國要害——上京。
黎國節節敗退,屢戰屢敗,流水般的軍報飛向上京,堆在黎王案頭。黎王急白了幾縷青絲,案頭的燭火燃了三天三夜。
同年秋末,清寒城破,全城士兵戰死。血流如河,累屍三丈有餘。上京最後一道防線納於乘國囊中。
黎王最後一次進入寢宮,就再也沒出來。
連著七日杳無音訊,罷朝荒政。就連黎王的貼身近侍都得了死令。
擅闖黎王寢宮者,斬!
一時之間黎國人心惶惶,有人甚至開始擔憂黎國能否撐過這個冬天,眾臣態度不明,辭官的折子遞了一摞又一摞。隻有少數幾個重臣仍未有所動作。其中不乏忠心者,也不乏居心叵測者。
可黎王依舊沒有動靜。
據宮人說,黎王寢宮的燈火亮了一晚上。
次日,黎王寢宮的門開了一線。黎王貼身近侍欣喜若狂,群臣得令,糾集與黎王寢宮前。
晨光熹微裏,黎王緩緩步出。身著紅黑色祭祖龍袍,逶迤的衣擺整整齊齊沒有一絲褶皺,發也束好,端端正正冠上了九旒冕。看上去並無異樣。
可他消瘦的雙頰,高隆的顴骨以及眼下的青黑和無論施多少粉都蓋不住的疲憊憔悴之色是確確實實的。
他動了動發白的唇,緩緩吐出兩個字:“降罷。”
說完便似失去全身力氣,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散盡。黎王無力的飄回寢宮。空留外麵一群還在怔愣的大臣。
殿門沉重的關上,眾臣才回過神來。
黎王的話無異於拋入水中的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漣漪。外麵霎時炸開了鍋,主戰派官員不顧形象,痛哭流涕,撓門,以死明誌者不在少數,隻堅持著:“陛下,不能降啊!不能降!如此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將士,我們又有何顏麵麵對大黎國列祖列宗啊!”主和派早已趁著主戰派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功夫安排議和事宜了。
黎國氣數已盡,這個冬天,怕是真的撐不過了。黎王無聲跪坐在地,背靠殿門,仰頭長涕,雖對不起死去的將士,可黎國,也再經不起一兵一卒的損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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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王十三年冬至,黎、乘兩國於上京黎宮內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