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過去,春天眼看也要過去,新海岸終於等來第一個客戶。
還是喬大偉說得對,隻要方向對,就不怕等。
吳富貴徑直走進來時,喬大偉正拉著何如蟬欣賞他的漫畫,這個春天,他們的關係已經很近,隱隱的,有點戀愛的味道。何如蟬一頭長發,有幾縷灑在喬大偉背上,可以想見他們挨得有多近。
近是一種象征。
吳富貴重重咳嗽一聲,才把他們咳開。一看是吳富貴,喬大偉有點誇張地笑起來,邊笑邊拉著吳富貴的大手,好些年沒見了,吳老板,你看上去氣色還是那麼好啊。
去去去,少拿我窮笑,你看看,這哪像個公司。吳富貴說著把目光擱在何如蟬臉上,有點險惡地多瞅了幾眼。
吳富貴早已從薑芬麗嘴裏得知,何如蟬如今是大企業家喬大偉的紅人,聽說什麼也不用幹,就陪著他說話,便能拿一份很不錯的工資。
不像公司像什麼?喬大偉盯住吳富貴。
我看像妓院。吳富貴真想這麼說,但沒說,吳富貴這陣兒沒心情。
土財主吳富貴遇到了麻煩,他跟來自南方某城的著名開發商畢小溪聯合開發銀城最大的批發商城,工程總投資在一個億以上。想不到,一期工程竣工後,畢小溪突然暗中撤資,將一千多家商戶先期預付的定金連同銀行貸的一千萬全都卷走,把吳富貴拋灑在半路上,這下糟了,這家商城吸引了銀城上上下下的目光,而且是政府重點工程。吳富貴逼到了絕路上,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這才跑來找喬大偉,就想把碧水花園抵出去,先弄一筆款,以解燃眉之急。
幫幫我吧,我實在讓畢小溪這騙子給坑慘了。吳富貴說起話來跟哭一樣,簡直跟以前判若兩人。何如蟬看了一眼,很有種解氣的痛快。
喬大偉拍拍吳富貴的肩,安慰似地說,別急,辦法總是人想的。喬大偉當老總時跟吳富貴打過交道,當年那家國企的工程幾乎都由吳富貴搞,兩人算是老相識。
還說不急,我都要瘋了。吳富貴點上煙,狠命地抽。濃濃的煙霧從他鼻孔噴出來,遮住了何如蟬欣賞的目光。喬大偉讓何如蟬給吳富貴倒杯水,何如蟬坐著沒動,吳富貴擺擺手,算了算了,哪還有心思喝水。
那天的何如蟬是很想繼續欣賞吳富貴可憐相的,這麼長時間,她還沒把吳富貴忘掉,可見那個晚上吳富貴給她留下的記憶多麼深刻。後來有一次,喬大偉無意中提及這事,何如蟬恨恨說,他不是人,他做的那些個活,我都沒法說出口。喬大偉笑笑,吳富貴是怎樣一個人,他比誰都清楚,可憐的何如蟬,落到吳大惡人手裏,能有好果子吃?
但是,喬大偉卻將吳富貴帶了出去。找個地方談。喬大偉這麼說了一句,便丟下何如蟬,摟著吳富貴脖子走了。
何如蟬氣得要死。
收購碧水花園的工作從此擺在了桌上。這是喬大偉接的第一樁生意,也是最有挑戰性的一樁生意,喬大偉格外上心。何如蟬發現,一投入工作,喬大偉便不是那個喬大偉了,平日裏那個散漫至極對什麼也不在乎的喬大偉忽然間變了個人,不停地要求何如蟬做這做那,口氣厲得就像吆喝長工。何如蟬哪裏受得了這個,她在心裏早把喬大偉當成了自己的人。遲早的事,她這麼跟自己說,我就不信到嘴的肉他不肯吃,隻要一吃,嗬嗬……何如蟬忍不住笑出聲。喬大偉望著她遞過來的一堆資料,忽然拉下來,這是你做的?何如蟬還沒反應過,喬大偉的火就到了,這是工作,不是玩家家,何如蟬,你到底懂不懂啥叫工作?!喬大偉猛地把資料摔桌上,氣恨恨站起身。何如蟬眼裏的委屈嘩就冒了出來,在碧水花園,她可是最有創意也最會工作的呀,吳富貴還不是因為她賣樓賣得好,而且提了不少富有創見性的建議才注意她的麼?怎麼到了喬大偉這,反而連工作都不會了呢?
算了,我自己做,你愛幹啥幹啥去。喬大偉說著拾起一地散亂的紙張,把它扔進碎紙機,望著自己辛辛苦苦熬了兩個通宵弄出來的資料在碎紙機裏痛苦地舞蹈,何如蟬明亮的眼睛裏忍不住擠出幾滴晶瑩的淚。她默默離開喬大偉的桌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一時之間,她竟變得恍然。他對我這麼凶做什麼,不就一份資料麼,比我還重要?
喬大偉果真不再給何如蟬安排工作,一連幾天,何如蟬就像一個被人丟棄在那兒的花瓶,沒有陽光,沒有雨露,也沒有和風。辦公室的氣氛忽然變得緊張,喬大偉一進門便忙,一個上午頭抬不了幾次,既或抬起頭,也是望著窗外子蘭山的方向。而那個方向是來自百石灣子的何如蟬永遠也不想望到的。子蘭山後麵就是生她養她的百石灣子,厚重蒼茫的子蘭山阻擋了母親走進銀城的腳步。
何如蟬默默起身,替忙了一上午的喬大偉沏杯熱茶,小心翼翼地送過去,喬大偉猛一揮手,拿走,哪有閑空喝茶!
瞬間,何如蟬女人的那份強勁就上來了,她啪地扔掉杯子,爆炸了似地說,喬大偉,你幹嘛衝我這麼凶?!
喬大偉驚大嘴巴,愕然地盯住何如蟬,你……你……
喬大偉,我不是跑來受你眼色的,我走,我走你總樂意了吧。說完,何如蟬收拾起自己的東西,騰騰騰離開了新海岸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