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蟬也跟著笑出了聲,這句話恰到好處地化解了她的危機,她對西餐的危機。但是,她的心停在了某個地方,她像是受到迷惑似地望住對麵的薑芬麗,這個三十歲的女人那一瞬間突然有了另一種顏色。
那頓晚餐留給何如蟬的感覺異常清新而又美妙,很長一段日子,她都夢幻似地沉浸在裏麵,為某個特別的細節回味上一陣子。何如蟬甚至想,她跟薑芬麗的故事正是從那頓晚餐開始的。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何如蟬茫然。薑芬麗像一個善於製造懸念的故事高手,唰地就把車刹住了。第二天何如蟬見到的薑芬麗便成了一個坐在老板桌後麵扳著老板臉的女人。她有點冷漠有點僵硬地跟何如蟬說,碧水花園的房子賣得很不景氣,換了好幾撥售樓員都不見起色,看來我們都要陷進泥潭裏去了。
她把泥潭兩個字說得很重,說完便盯住何如蟬滿是信心的臉。何如蟬被她盯得有點不知所措,忙換了一幅表情道,其實,這座花園是很有潛在價值的。
是麼?薑芬麗忽然停止翻動資料的手,目光掠過何如蟬頭頂,探向門外。落葉馬上要飄了,她莫名其妙地這麼說。
何如蟬的信心被輕撞了一下。
接下來的日子,何如蟬便發現,負責碧水花園的薑芬麗並不像外界傳說的那樣像個花瓶,或者說這個花瓶因為水分或養料的關係,正在發生著某些別致的變化。當然,一時半會,何如蟬還不能判定這種變化到底跟自己的未來有多大關係。
但是,何如蟬已經聽到了一種聲音,一種想把她喚進某個故事的聲音。
何如蟬決定試一試。
何如蟬在打算來碧水花園應聘的那一刻,就已將這座花園別墅小區的前前後後打聽了個清楚,並且她還知道,這座耗資三千萬的別墅小區差點將銀城不可一世的地產界風雲人物吳富貴弄得爬下,要不是吳富貴意外地得到銀城西城區的舊城改造項目,怕是他早已同這座太過於超前的別墅小區一同煙飛灰滅了。碧水花園與其說是吳富貴旗下曾經最具煽動力的一塊招牌,倒不如說是這個土財主心上最大的一塊傷疤。當然,這些都跟何如蟬的應聘無關,何如蟬到碧水花園應聘最大也是最直接的動力是她熱愛這個花園,從她大四開始社會實踐無意中闖入碧水花園的那一刻,她的夢便有了。她要在這兒擁有一套自己的別墅。這個想法當時是很能嚇死人的,但十八歲的何如蟬卻覺得它沒什麼了不起。人要是不把夢想定高點,生活的原動力從何而來?況且她又這麼年輕,這麼有潛質,比起當年的吳富貴,她可是優越多了,怎麼說她就不能夢想成真呢?
何如蟬當時對著自己看中的一幢別墅很嫵媚地笑了笑,她聽到一個聲音,自己的聲音,我的,一定是我的。
現在,這個聲音再一次響起來。
何如蟬把自己的工作計劃輕輕放在薑芬麗麵前,仍然用那天晚餐時的迷離目光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她已判定薑芬麗喜歡這種目光。這是一種直覺,晚餐之前何如蟬絕無這方麵的一絲不良念頭,她甚至為如何贏得這個外表清冷目光陰鬱的老女人的寬愛而煞費了一番苦心,結果在應聘臨進門前還是未能找到一把打開這難題的鑰匙。現在不用找了,鑰匙就在她眼裏,目光。
何如蟬碰了釘子,薑芬麗根本沒有像她預想的那樣迎接,她朝後一仰,把頭歪在了老板椅上,這樣薑芬麗的目光便盯住了經理室的天花板。你不可否認,在何如蟬見過的經理室中,碧水花園經理室的天花板是最美的,也極富創意,而且大膽,它把秋日山野的色調巧妙地搬到了天花板上,因此薑芬麗此時看到的,是一幅豐收中悄悄孕育著枯瑟的山景,那種悲涼的壯美是何如蟬眼裏的小女人情調無法比的。
何如蟬吸了口冷氣。
她怯怯地退了出來。
後來何如蟬才明白,是自己錯了。如果把女人分為兩類的話,可以這樣劃分,一類是沒被世事洗禮或洗禮不徹底的女人,一類則是讓世事浸泡透了的女人。這是何如蟬離開碧水花園後才悟到的一點很淺薄的常識。可惜她那時太自以為是,連最起碼的一條原則都沒掌握。成功女人是不能把私下的感情帶到工作中的。這種私下的感情可以理解為夫妻感情朋友感情甚至自己一個人的感情,你若帶了進來,隻能證明一點,那就是你太淺薄。
何如蟬的心情當時很是灰蒙了一陣,十九歲的她的確無法弄懂晚餐中撲朔迷離令人心潮起伏甚至有點無法自禁的薑芬麗為什麼突然會賞給她一張冷臉,而且一賞差不多一個月。何如蟬用同樣的冷漠回報了薑芬麗,不是她不在乎這個女人,是她沒有辦法。
她開始專心致誌地售樓。
碧水花園在何如蟬應聘之前的半年裏售樓業績幾乎為零,盡管大大小小的售樓廣告做了不少,而且炒作的概念也隨著銀城房地產市場競爭的加劇出現了幾次大調整,但厄運還是沒離開吳富貴半步,設施俱全理念超前的碧水花園就是賣不出去。除了剛建起時讓幾個被暴富衝昏頭腦的私營老板搶購了幾套外,再就是隔段日子吳富貴用頂賬的方式頂出去幾套,真正被它的理念或居住環境吸引過來的,還沒出現過。這一點讓讀了四年營銷學的何如蟬感到悲哀。經過仔細地考證,她斷定所謂的價格決不是售樓的障礙,銀城經濟雖說跌入了低穀,但懷揣大把大把鈔票沒地兒燒的主大有人在,銀城畢竟是銀城,將近一百萬的人口售一百幢小別墅算什麼?一定是哪兒出了問題,何如蟬做出這樣一個判斷。她決計花費心血幫可憐的土財主吳富貴解開這個死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