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2 / 2)

原來,老二出事是因為那座橋。

紅河大橋。

在銀城,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紅河大橋。銀萬高速是銀城通向西部煤田萬壽山的重點工程。工程招標時,曾引起各方關注。省內外眾家強手競標,引得這項工程一開始便沸沸揚揚。我隻記得,做為銀城新崛起的民營企業,老二的銀都集團是參與了競標的。當時老二還找過父親,意思是讓父親跟省裏的老朋友提個醒,關鍵時刻能替他說句話。父親很是嚴辭地拒絕了老二。那天羊下城下著雨,父親倦縮在屋裏,不停地咳嗽。小安煎好藥,小心翼翼喂給父親。父親抓起桌上一大堆老年人補品,惡恨恨道,把它扔了!小安哆嗦著,不安地拿眼神勸父親。父親厲聲道,怎麼,連你也不聽我話了?小安這才接過禮品,有點無措地走出來。那禮品小安沒扔,悄悄將它藏了起來。後來她跟我說,再怎麼說也是老二一片心意呀。老二碰了釘子,但他承包工程的決心卻沒動搖。這家夥,不知使什麼手段,硬是從眾強手嘴裏奪得一塊肥手,他承包了銀萬高速二標段馬家莊一帶的工程,據說標的達三千多萬。

這在當時,曾引得我們家一陣騷動。

可是,這又跟紅河大橋有什麼關係呢?馬家莊跟紅河大橋不在一個標段呀。我不解地把目光投向劉瑩,劉瑩仍處在憤怒中,她的臉因提起老二而不斷地變形,越變離她留給我的美好印象越遠。

你當然不知道,我們都被他騙了。劉瑩喝了一口咖啡,卻因憤怒而差點嗆著。我勸她慢點喝,千萬別因老二傷了身子。劉瑩慘然一笑,三子,他哪裏是傷我,他是在殺我。知道嗎,就因他,我在會上做了無數次檢討,還不知能不能交待過去。

劉瑩接下來的話讓我吃驚。原來,老二不隻是承包了二標段,工程開工不久,他又動用手段,將原來承包三標段的那家公司擠走,硬是將三標段也弄到了自己手中。

貪得無厭啊!劉瑩悲傷地歎道。也怪我,當時聽信了他的謊言,還幫他做了那家公司的工作,這下好,全完了,三子,全完了。

我不知道劉瑩是什麼時候走的,紅河大橋的事把我嚇壞了。其實,紅河大橋出事時,我就在離現場不遠的一個村子采風,據跑到現場看熱鬧的村民說,大橋是在眨眼間坍塌的,轟一聲,就塌了,接著,人們看見一輛輛車栽下去,就跟往河裏倒石子一樣,嘩啦啦的,一橋的車輛不見了。等救援的武警趕來時,已有不少車輛被凶猛的河水衝進穀底,村民們看見有死者被抬上來,斷胳膊少腿的,沒了頭的,更慘的是兩輛小車撞一起,車裏的人全擠成了肉餅,武警將車吊上來,仍然沒法將裏麵的人分開。

這兩輛車裏,其中就坐著我們羊下城權力最大的書記,還有一位,是來羊下城視察工作的省領導。

情況正是因這兩輛車而變得一團糟的。

老二,你完了,這一次,誰也救不了你。

這麼想著,我才發現劉瑩走了。咖啡屋原又恢複它本來的冷清和悲淒。恍惚中我記起劉瑩最後一句話,三子,千萬別抱指望,也千萬別提什麼過去,讓他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吧。

消失吧,我絕望地歎了一聲,惡毒的淚水頓若紅河般泛濫。

我決計去見大哥。事已至此,我們都將無能為力,不過,我還是想見大哥一麵。

大哥住在銀城市委家屬院,算是權力中心。接受完門衛審查,我忽然看見蘇婉。蘇婉她提著兩籃菜,興衝衝正要上樓。蘇婉,我喚了一聲。蘇婉驚訝地掉轉頭,三子,怎麼是你,你怎麼來了?蘇婉的聲音裏有一股掩飾不住的喜悅。大哥呢?我問。在樓上,怎麼,你也聽說了?蘇婉一臉粉色,她把籃子集中起來,騰出一隻手拽我。聽說什麼?我有點納悶,蘇婉的神情令我疑惑。你大哥呀,怎麼,你不知道他今天上任?

上任?我越發糊塗。

走吧,快上樓,家裏坐滿了人,都是趕來給你大哥賀喜的,快上去幫我。蘇婉說著話就往樓上走,腳底下發出嘩嘩的流水聲。

我突然僵住。這消息太是意外,也太令我震驚。大哥居然這麼快就當了主任,而且,而且是在老二蹲大獄的日子裏。

我借故買禮物,逃也似地離開那裏,直到奔出市委家屬區,耳邊才響起蘇婉的聲音。買哪門子禮物呀,你又不是外人。

我承認我不是外人,我是他們的兄弟。

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