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1 / 2)

果然讓小三媽媽說準了。我接到北京方麵的電話時,馬六斤正跟我商量事兒。他的意思是要我辭掉警察的工作,到他公司裏任保衛科長,實在不行,任副總也行。我說你是不是想讓整個羊下城的人為你打工。馬六斤笑笑,他的笑有種說不出的魅力,據說他正是靠這種無堅不摧的笑,抵達他人生一個又一個目標的。我拿開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一本正經道,我們不可能成為什麼,永遠不可能。這時電話響了。

小三讓人販子販到了河南,北京方麵打拐時解救了她。

是馬六斤接的小三,他正好去北京,說是部裏有個什麼批文要辦。馬六斤的公司到底搞什麼,沒法弄清楚,大到汽車貿易,小到孩子玩具,都搞。他在羊下城中心地段買了一塊地,省城幾個專家正在夜以繼日為他繪圖紙,羊下城最有氣派最雄偉的建築就要破土動工了。馬六斤到底有多少錢,羊下城人都在議論。

馬六斤很神秘。

小三在路上死過兩回,一次是吞下一大把安眠藥,害得馬六斤中途下車,將她送進醫院。一次是企圖跳車,被馬六斤牢牢抱住了。馬六斤說她神經受到嚴重刺激,隨時可能自殺。小三媽媽寸步不離。小三瘦了,幾乎皮包骨頭。從她瘦骨嶙峋的樣子和絕望至極的表情,很容易想到她經曆了什麼。馬六斤偷著給我一份材料,看到一半時我的眼睛模糊了,心刀絞似的痛。我把材料燒了,我怕小三媽媽看到。

關於小三,馬六斤跟我說過這樣一句話,他說你知道小三為什麼一次次從你身邊跑開嗎?我搖頭,我無法回答,任何一個男人遇到同類問題,可能都會選擇沉默或憤怒。馬六斤卻說,你太不懂女人,跟你爹一樣。我的拳頭捏得格巴響,如果不是看在他費盡周折帶小三回來的份上,我可能要跟他決鬥了。馬六斤對此視若無睹,繼續說,你太平靜了,生活像一灘死水,小三渴望的是風暴、激情、冒險,是那種時時刻刻讓人充血的生活。我說賣到鄉下讓十幾個男人輪奷是不是很好玩?馬六斤猛地搗我一拳,歇斯底裏地吼,你不是人!

玉兒第二天找到我,她終於肯主動找我了。站在羊下城通往外地的大橋上,我們各懷心事。風從耳邊刮過,半睡半醒的太陽把橋下的羊下城搞得昏昏欲睡。凝望著遠處的褲襠巷,玉兒問我,記得小時你偷冰糖葫蘆給我吃的情景麼?我艱難地笑笑,都過去那麼多年了,現在就是把羊下城最好的冰糖葫蘆給你,你還吃麼。玉兒沒就這個問題糾纏,顯然她在努力避開什麼,她說,哥呀,有時候我還覺得自己沒長大,真想再趴你背上讓你背著滿巷子跑。我說哥老了,再也背不動了。這話一出,我的淚便不爭氣地湧出來。老了?哥你知道老了是個什麼概念?我沒心思回答,我認為我老了,這就是問題的所在。

一輛灑水車駛過來,開車的小夥子大約太看中我妹的美貌或風中搖曳的姿勢,惡作劇地開大水,晶瑩透亮的水花嘩噴過來,玉兒尖叫著躲閃,忽然盯住車上的小夥子,送給他一秋波。我看見母親的眼神瞬間複活,讓男人無法拒絕情願去死的眼神。跟後一輛警車呼嘯而過,尖利的喇叭刺破羊下城沉寂的天空,我冷不丁想起楊七兒,聽說他在獄中表現得很不老實,口口聲聲要見馬六斤。我忽然想跟玉兒談談楊七兒,玉兒卻說,哥你知道我找你什麼事麼?我說玉兒你別說了,我哪也不去,還是那句話,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