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卿，你想說什麼？”他隱在陰影中的臉，平靜，如一潭泛不起波瀾的死水，仿佛並沒有因下首女子所說的大逆不道的話而震怒。或者說，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喜怒不行於色，半絲情緒不外漏的生存法則。
女子冷笑，不再跪在地上，起身似乎極其嫌棄般彈了彈衣服上根本就沒有的灰：“齊軍已攻至皇城之下，三十萬齊師對皇城六萬禁衛軍及城郊大營僅剩的四萬護城軍，昭國之亡勢在必行！齊軍進城，絕對不會放過我們皇室暗衛！既是如此，素娘當為自己謀一條後路！”
平常溫婉的聲音此時字字有力！有力得如同一把把寒涼的匕首直刺在他的心上，半分不曾猶疑！
暗得幾乎沒有一絲亮光的店內一時因這女子近乎冷漠的話語顯得更暗了幾分，仿佛彰顯著這整個昭國的未來必將一片灰暗！
“暗主若是沒什麼事那素娘就先走了。”女子手捋了捋耳邊的碎發，見他沒有任何反應，轉身，踏出了這背叛的一步，“看在這麼多年的交情的份兒上素娘也奉勸暗主一句，早擇新主為妙！”
女子出了大殿，背影堅定沒有一絲遲鈍，一如既往。
就算是這十數年的情誼盡葬又如何！
凡是她素娘所選擇的，從不後悔！
他望著素娘的背影並沒有開口阻攔。
他阻攔又有何用呢，國之將滅，素娘如此選擇也沒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素娘從小到大不就是憑著這股子狠勁做到了副暗主的位置，此番作為也是意料之中。
隻是…
他倏地閉了眼。
“還有誰願同素娘一道的，本主決不阻攔！”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無喜無悲，素娘的話好似對他沒有半分影響。給人感覺在此刻，他還是那個談笑間奪人生死的昭國暗主！
大殿內靜得很，隱隱約約可聽見城外的戰鼓聲，那鼓聲直衝天際，像是上天為這延續數百年的昭國判下了最後通牒！
齊軍，已然開始攻城！
“沒有人吭聲嗎？”他的眸子陡然淩厲起來，上位者的氣息從這刻開始破出，慢慢地竟絲毫不弱於一位上位已久的帝王！
作為暗衛，他注定要收斂自己的風華！而現在…國之將亡何以斂華！他，唯有這一身的氣質方才鎮得住這一殿的暗衛！
殿內，開始有了聲音。
“屬下絕不與素大人一道！定當與昭國共存亡！”
突然一黑衣男子從房梁飄身而下，直直跪在他麵前，聲音響徹大殿！像是要堅定自己的內心不被動搖！
他眸光在那男子身上定了定。
他記得，這男子是福安郡郡守的庶子。齊軍攻昭國勢如破竹，很大一部分源於福安郡郡守的叛變。齊國和昭國之間的天險，在福安郡郡守的叛變下形同虛設！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天險已過，之後昭國便是一馬平川。最能利用的地形被這背叛一舉毀掉，福安郡郡守的叛變到底加快了齊滅昭多少時間可見一斑。
“為何？齊軍三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我方連同禁衛軍不過十萬。昭國，已是必死之局。”他淡淡道，他，不過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男子默了一會，隨即鏗鏘有力的話語響徹大殿：“我家父乃罪臣福安郡郡守許況升。我自知家父罪孽深重，願以我一生來守護昭國！上天為證！”
這就是在發誓了！
殿內其他人包括他齊齊一怔。
想過這男子會盡忠，但沒想過他會發誓！
在這個世界，誓言大過天！
男子背脊挺得筆直，絲毫沒有因自己身份而膽怯。
都說父債子還，他父親所欠下的叛國債，他必須要還！
他眼中有了些讚賞，卻是在陰影中無人看見。
“屬下願盡忠昭國，此生不離！”不知從哪兒又出現了一名黑衣男子，和前麵那名一樣跪在他麵前，麵色沒有半分遲疑。
他的命是暗主給的，此等救命之恩不得不報！
受到此二人的感染，殿內的氣氛霎時變化，變得剛毅，鐵血，不怕犧牲！
能進這暗殿的大多是落魄的忠義之後，本就有著對昭國的一片忠心。他們也就是被素娘這麼一說動搖了心思，有這二人這樣一番話語，他們的心則能不堅定起來？！
“屬下也願盡忠昭國！”
“屬下一樣！”
“屬下願與昭國共存亡！”
……
陸陸續續從大殿四麵八方來了許多黑衣人，一聲聲膝蓋擊地的聲音像是對自己宣誓的肯定，又像是一份協議上的紅章，不同於進暗衛時的宣誓，蓋上了，不隻是交出了自己的一生，更是交出了自己的靈魂！交出了自己的信仰！交出了自己的一切！從此，他們，永遠不可能屬於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