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誰家玉笛暗飛聲(2)(1 / 1)

星夜策馬,歸心似箭,我與鄧奉同乘一騎,向新野夜奔而去。群山蒼蒼,沘水泱泱,可我整顆心卻是空空落落,在秋風中不勝顫驚。盡管身上沒有力氣,但是我的神智——緊繃了一天的神經,卻沒有因為夜色朦朧懈怠下來。

晝夜兼程,披星戴月,終於在黎明前趕回了新野。

這是我第一次到新野,卻沒有去好奇的心情。因為宛城事變,新野的一些牽連人員及其親朋好友節綁赴宛城,街上白幔飄飄,圜匱中冷清無人,隻餘我們的馬蹄聲踏過路麵,寂寥淒清。

望著已可以看見的“陰府”二字,我總算是喘了口氣,扭過頭問鄧奉:“知道……一天中什麼時候最黑暗麼?”

鄧奉想了想:“子時?”

我搖搖手指:“不,是黎明前的那一瞬。”

鄧奉猛然領悟,點頭稱是,我微笑道:“但是隻要堅持住,黎明就會很快到來了。”

乘他點頭深思時,我自顧跳下了馬,奔上台階,敲打起陰府的門環。“篤篤篤……”一聲一聲,直到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看門的陰揚滿臉的睡意在看到我之後轉成了驚駭,重重地揉了揉眼睛,確認一遍真的是活生生的我之後,激動得有些手足無措,一遍遍重複:“真的是小姐,是小姐回來了……”

我好笑地製止了他:“我要見大哥。”

鄧奉在客房稍等,我則被帶往了“珮竹閣”。大哥果然性喜竹,房前屋後都種了竹子,清絕孤傲,別有風骨。陰揚向我恭聲道:“大公子在屋中等候小姐。小姐請。”

我舉手欲推門,房中卻驀然傳出一陣笛聲。笛聲悠揚,潺潺流淌,不禁令我不忍推門破壞了這意境。細聽,笛聲如月夜鬆林,柔和清嘉,舒緩優雅,竟一下子消去了我心中的大半焦慮。

曲調又倏爾一轉,漸變為寬廣遼遠,意境之廣,令人如臨滄海,漸有吞天地、裝日月之感。笛聲空靈澄靜,不知覺中,我的嘴角上已經帶上了一份微弱而不自知的笑意。

是大哥的笛聲吧……仿佛是為我而特意吹奏,就是為了撫慰我的心情一般。看來,陰識果然很疼愛這個妹妹,也相當地了解她,連我此刻的心情都能洞察。

是啊,若非用心,怎能得知呢?

然而,想到此行的目的,我不由得又隱去了那絲笑意,伸手推開了門,揚聲喚道:“大哥——”

聲音驀然哽住,我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滿臉震驚地望向屋中那個手執玉笛的溫潤男子。

我……不是在做夢吧?!

狠掐了自己一把,確定自己確實沒有再夢遊,我又驚又喜地上前了兩步,仔細打量他:“真的……真的是你麼,三哥?”心中喜悅如同雲朵一般膨脹開來,原先的憂心恐懼竟在那一刹那都煙消雲散了。

他的確是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站在了我的麵前。我心裏一鬆,鼻子卻一酸,委屈心酸齊齊湧上心頭,差點掉出淚來。

“麗華,”兩個月不見,他瘦了不少,隻是雙眼依舊清潤如雪山之湖,整個人如詩如歌,氣質難掩的高潔,聲音清朗悅耳,“你怎麼突然從蔡陽趕來了?”

“還不是聽說……”我差點將“你不見了”脫口而出,忙咽下了原來的話語,若無其事地接道,“聽說李通家的遭遇,我心中日夜不安,就來找大哥問個究竟。”

“別擔心,”他語氣有一抹黯然,卻仍是堅定,“我們不會放棄的。”劉秀的手,有意無意地搭在我的肩頭,微微用力。我卻不自在地將頭扭向一邊,臉上驀然有些發燙:“可是……那可是六十多條人命啊,”我深深地吸氣,“我真的害怕,害怕這樣的事情會猝然發生。三哥,如果不是背負了那麼多條人命,這條路,會不會輕鬆一點?”

“這本來就是最難的。”劉秀拍拍我的肩,目光沉沉如歎息,一抹溫柔悄然逸出,層層包裹了我的心,說不出的感覺蕩漾在我的心海裏,“其實,我也很矛盾。一方麵也想在亂世中爭取些什麼,一方麵又害怕身邊的人受到傷害。雖然不能保證什麼,但是我一定竭盡全力將兩者都做好。”

“不夠!”我惶然地搖頭,“身邊人?那你自己呢!你休想以放棄自己的代價換取什麼,就像這次一樣——你輕輕鬆鬆地走掉,可想過身邊人會有什麼樣的心情?你自以為能夠讓身邊的人過得安穩,可是若是你出了事,身邊的人又怎麼會心如鐵石無動於衷呢?三哥,在想著別人的時候,請你也想想自己吧。”我一拳輕輕捶在了他的胸口,“若是你還是這樣的想法,我第一個不饒你!”

這個男子,溫潤如水,沉穩如山,可是,他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了。

心裏突然一顫,仿佛是像今夜這樣的驚嚇,我再也不願經受第二次……

我正神思恍惚間,劉秀卻猛然伸手,將我擁入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