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離開這地方,不光因為老太太身體不怎麼樣,去日無多。更因為我現在要是回屋去,肯定會遇到讓我惡心的一個大活寶賈璉。
好了,我把那些倒黴的晦氣的事情都暫時拋開不理。
沒想到今天還在下雨,這年頭沒有天氣預報,天是晴是雨誰也說不準。我的計劃本來定在今天要實施的,一下雨不知道會不會大受影響。
但是我還是得速戰速決,誰知道拖下去會是個什麼結果。
平兒迎上來,我問:“跟太太說過了麼?”
“已經說過了,奶奶。”平兒說:“車也備好了……隻是,奶奶非得親自去嗎?”
我嘴角彎了一下,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笑還是無奈:“怎麼辦呢?讓別人經手我不放心,就算不出麵,我也得親眼看著這件事了結掉。”
雨還下著,隻是沒有昨天那麼急那麼緊。秋雨綿綿,路邊的樹落了一地的黃葉,秋風秋雨秋葉黃……路上偶爾有穿著油布雨衣和蓑衣,打著傘快步經過的人,更加顯得淒涼。
我的車出了榮國府的側門後,拐了兩個彎一直向西走。
在鼓樓西大街的那兒的一家車馬店,後院裏有一處寬敞的台子。天知道這養馬的後院弄這麼大的台子做什麼,但是找來找去,這個地方倒是最合適的。我已經讓人提前通知過所有賈府放債的那些人,破落戶也好,小買賣人也好,甚至是暗娼我也不管,所有借了債的人,都得今天到這個地方來。
車進了那後院,來經辦這事兒的是旺兒夫婦兩人,很能幹,甚至還在那那台子上搭了個棚子,擺上了桌椅和茶具。
平兒撐著傘護著我走到那台子上。台子下麵的棚子裏已經聚了三三兩兩的人,一個個的神情有些惶然,也有些人是麻木沒有表情。我的車子到了之後,他們都有些震動,目光追隨著我的身影,從車邊一直到台子上。
這是金錢的魔力,這是鳳姐之前的倚仗也是她的枷鎖,最後她被這一筆負債打翻壓垮,再也翻不得身。
我坐在那兒,看著底下漸漸聚多了的人。
我把那本賬簿和那些按了手印的借據都帶了來,上麵的字有的是旺兒歪歪扭扭寫的,有的是借債的人寫的,指印一個個殷紅刺眼,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看著天已經快近到了中午,底下的人也已經聚了不少了。
我歎口氣,鳳姐的高利貸居然放的這麼廣,底下的債務人,可是真不少啊。
我指指:“彩明,按簿子念名字吧。念到名字的人,喊一聲到了,就站到左邊去。”
底下人群裏有個人喊了一聲:“小人鬥膽問一聲,府裏……這位奶奶是要做什麼?”
旺兒上前一步正要嗬斥他,我一抬手,旺兒立刻低眉順眼的又站到後麵去了。
“這位小哥兒,這下著雨,把各位都叫了來,我先給各位賠個不是,請各位聽彩明念了名字和借數之後,若是對得上的,就站到左邊去。等都念完了,我還有話說,各位請少安毋躁,等會兒自有好處。”
被好處兩個字震懾了人群安定下來,彩明開始一個一個的念名字和借債錢數,有的幾兩,有的不過幾貫,一個一個的名字念過,一個接一個的人走到了那校場的另一邊。大多數人沒有雨具,有的就披著一張油布,有的縮著頭,舊棉衣擋不了寒雨,雨地裏的那些人,看起來猶如失了魂的鵪鶉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