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那天,果然賈母把賈政叫去,咐咐置辦祭田學田之事,還有給寶玉捐學監的事情。而寶玉從那天起也就真的改頭換麵了一樣,天天去學裏讀書,有時候甚至晚上不回來,倒惹的人人都側目,說這個人怎麼一下子改脾氣了。還有人猜著說,他這個人沒長性,這不知道是哪根筋接錯了才這麼用功,過了這個興頭兒多半還會像以前一樣懶散遊蕩的。
但是至少到現在已經有好幾天了,寶玉也沒見懈怠,王夫人吃齋念佛,說是菩薩顯靈了,兒子浪子回頭了。我聽了隻想笑,可是又笑不出來。
因為剛接到報信兒的,賈璉要回來了。
我茫然了一陣,因為有迎來送往的應酬,王夫人懶得去,我就領了這個差事去姓宋的那家有來往的相熟的府裏,那家的老太太過生日,去送禮拜壽。把禮單呈了,在那老太太眼前磕了壽頭,接了封禮,認識的不認識的官家女眷們都濟濟一堂,擺宴傳戲,滿眼是紅綠華裳,滿耳是人聲嘈雜,心裏有一點惶恐,揮不去也抹不開。
說不惶恐,那是假的。怎麼應付賈璉,我沒有什麼經驗。以前我也沒有和異性單獨打過交道,小時候上過幾年學,後來身體太差連學都不上了,叔叔的朋友也不常來家裏,再說他們是長輩,就算來了,說話什麼的也沒有關係。賈璉……賈璉……最好他路上遇到什麼事兒,再推遲幾天回來就好了。或者幹脆讓他病了,傷了,也可以再拖延一陣子。
在這個嘈雜的環境裏吵得人頭暈暈沉沉的,已經有人離席,我也就勢跟著一起告辭。這次出來也沒有帶幾個人,乘了一輛車,其他人跟著慢慢地走著。出了宋家的大門,天就下雨來了。跟著的周瑞家的問我是不是回宋府避一避雨再走,我看看簾外的蒙蒙細雨——天變的真快,上午看戲時還是個好天氣,豔陽滿天隻有些薄雲,現在居然就陰的這麼厲害了。
“不了,走快些回去吧。”
榮國府離這宋府也不算遠,我坐車的話,半小時也就差不多了。但是失算的卻是,雨越下越緊了,在我們已經離開宋府一段距離,又還離賈府有大半路程的地方,沒辦法,隻好讓隨行的家人把車趕到路邊的一座茶樓的簷下壁雨。
我轉頭看看茶樓,又看看身上都被淋濕的跟隨我來的人,對周瑞家的說:“到樓裏買壺熱茶和點心分給眾人,再看看能不能借把傘,打發個人先回府去報個訊兒,我們在裏避會兒雨……若是雨勢小了停了就會趕回去,要是遲遲不停就讓人帶雨具來接我們吧。”
“是,奶奶。”
我今天帶著丫頭善姐,周瑞家的,兩個小廝一個車夫和兩個婆子,我在宋家赴宴的時候,他們應該也被招待著吃了些東西,不過恐怕也沒怎麼吃好,所以周瑞家的猶豫了下:“奶奶要不要下車來進茶樓裏歇歇?要個雅座,不讓閑人靠近就是了。這車頂的油布怕也擋不了這麼大的雨呢。”
我看看已經滲水的車頂,點了點頭。
古代茶樓,沒有見過呢,正好下雨天留客,可以進去看看。
茶樓並不大,大堂裏人很多,可能是因為下雨的關係,像我們這樣進來避雨的人不少。小二給找了個雅座,其實隻是用一架小小的竹屏隔出來的一張桌子。桌子靠窗,從這裏看出去,外麵一片白茫茫的,大雨如注,連對街的店鋪招牌都快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