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離歌(12)(3 / 3)

“是!”

“可惜當年我在火裏的時候,沒有看到你;那麼如果今天我在水裏,是不是能見到你呢?我很好奇,好奇你會不會再次食言。”她停了停,繼續說:“董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林婉剛剛從醫院出來不久,實在應該好好臥床休息,可是這幾天她好像操勞得很,恢複得不是很好。我的下身雖然癱瘓了,眼睛卻還是不錯,剛剛看到她的裙子後麵好像已經有了斑斑血跡,現在她可能是累壞了,正躺在我家遊泳池的邊上,也不知道是睡著了呢還是暈了過去,隻怕一不留神就會滾下去。至於我,因為上次火災吸入了大量煙塵,據醫生講,肺部已經千瘡百孔,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你說如果我們兩個人同時掉下我家的遊泳池會怎麼樣?哦,對了,忘了告訴你,遊泳池的水我覺得太熱了,所以讓人放進了許多冰塊,也不知道在這麼冷的水裏,是一個昏迷的剛小產的人熬得久,還是一個下身癱瘓被綁在輪椅上的人熬得久。真刺激,對不對?要不我們來打個賭吧?”

董翼覺得一陣徹骨的寒意兜頭湧了上來,怒吼一聲,重重一腳朝鐵門踢了過去:“列霓裳,你瘋了!”

列霓裳輕笑一聲:“阿翼,不如省省力氣吧,我不按鍵,這張門是不會開的。待會門開了以後,你用最快的速度跑進來,遊泳池的位置你知道,怎麼樣也要3-4分鍾。一個人缺氧6分鍾,就會有生命危險,8分鍾以上,就算救活過來,大腦也將受到永久的傷害。我家的泳池,按奧運標準建成,長度50米,你的時間隻夠救一個!你放心,我這人公平得很,保證與你的林婉同時掉到水裏,誰都不會吃虧!記住!進門的左邊是我,右邊是她,你隻能救一個!我看你救哪個!”

話音剛落,大門便哢噠一聲緩緩打開,董翼沒有時間思考,發了狂似的衝了進去。

泳池邊上的列霓裳慢慢將輪椅轉到桌邊,喝了一口香檳酒,氣泡在透明杯子裏像珍珠一樣上升,再隨手打開音響遙控器,馬上有一把悠揚哀傷的英文歌聲傳來:當我五歲,他六歲,兩小無猜,騎木馬。他穿黑衣,我穿白,騎馬打仗,總他贏。砰,砰,他開槍打我,砰,砰,我應聲落馬,砰,砰,可怕的槍聲,砰,砰,愛人打中我。

她微微一笑,身子早已用輪椅上的保險帶扣好,再將手中拴著林婉的長繩一拉,用力往前一頃,果然兩個人同時掉入冰冷的水中。

時值深秋,大部分人已經穿上厚厚毛衣,水溫冰寒刺骨,列霓裳身體極弱,甫一入水便已經覺得支撐不住。她一生倨傲,此時並不覺得恐怖,隻是有些微微眩暈,下身是沒有知覺的,心,早在看到那張離婚協議書後也沒了知覺,已經沒了感覺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知道,他,是不會來救她的,不論是火裏還是水裏,他都不會來到她的身邊。是她自己沉迷在自己編織的美好愛情故事裏,這個故事,最終將用自己的死亡來終結,董翼就算再愛其他女人,她也要讓自己成為他心口上永不磨滅的傷痕。以後他的生活,無論是怎樣的幸福快樂,隻要憶起她,都將緘默無言,既然他不再愛她,那麼就讓他永遠記住她,愧疚於她,這也算是個至好結局了。

下沉到清透的水裏,她忽然想到多年前,那天她偷偷跟好友溜出去玩,結果在溜冰場裏被幾個小混混戲弄,小混混們先是不停使陰招讓她跌倒,後來竟有人開始動手動腳起來。那時她年紀還小,認識的男子都是斯文守禮的好孩子,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幾乎要哭出來。然後就有個英姿勃發的少年大喝一聲,挺身而出,三下五除二便將那些混混解決掉,走到她麵前,她仰頭望著他,場內燈光絢爛無比,鋪天蓋地地灑在他身上,映得他的一張臉明亮動人,他衝她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牙齒和頰邊的淺淺酒窩:“嗨,你沒事吧?”

叛逆不羈少年的微笑對養在深閨的少女自古以來都有莫大的殺傷力,那一刻她隻覺得腦子嗡地一聲,從此踏入情障,再也沒有清醒過。

既然這樣,那就從此不要再醒來吧,剛剛在可視對講機後她已經看到了他,她貪婪地注視著他,經過了這麼多年,他的容貌改變不大,隻是眉梢眼角處,有風霜微染,卻依然還是英俊挺拔。能再見他一次,讓他留下永不磨滅的傷,那麼一切都值得了!

就在列霓裳放棄一切求生欲望之時,突然聽到上層水麵傳來一陣潑剌之聲,一條黑影用快得像閃電似的速度分開水麵朝她撲了下來,她還沒來得及明白狀況,那人已經迅速摸索到輪椅上保險帶的彈簧,叮一聲解開,然後夾著她鑽了出來。

嘩啦一聲,她已經重新見到了光亮,董翼迅速連拖帶拽地把她拖了上來,見她咳出兩口水,神智卻還清醒,沒有說一句話,轉身又要跳下去。列霓裳瞪視他的背影,猛然將牙一咬,把別在裙子背後的手槍掏了出來。

董翼聽到響聲,回頭一看正見她將槍抵到自己胸口上,他想都不想,回手一掌將列霓裳劈倒在地,另一隻手已經飛快地將那把槍搶了過來。

“別在我麵前玩槍!”他狠狠說道,列霓裳倒在地上無法動彈,麵孔上火辣辣地痛著,眼睜睜看著他一手罩下,緊緊箍住了自己的咽喉。

他的眼神那麼凶狠,她幾乎以為他要掐死她,但是他看著她,將手中槍輕輕一掂,冷冷說道:“很好,還有幾發子彈,這一槍算是我給你的定金。”

砰一聲清脆槍響,她還沒來得及反應,董翼已經飛快將槍落下保險栓,朝自己的膝蓋上扣動扳機,他一下子單腿跪到地上,溫熱的血四散飛濺,濺了列霓裳一臉,她喘息著看著他,全身都在不停地抖。

董翼麵色慘白,卻依然鎮定:“這槍我收著,她如果死了,我下一槍就射穿自己的心髒,兩條命賠給你,你什麼都夠了;如果她沒死,我再打斷自己另一條腿,也不算負你!”

列霓裳強撐身子坐起,剛要開口,他已經像箭一般再次插入了水池之中。

列霓裳趴在地上,匍匐著慢慢向前爬,他的血與冰冷的水混雜在一起,在泳池白色的地磚上拖出了一道長而觸目的印子,她顫抖地伸著手,沿著那條印記一路爬了過去。

“阿翼……阿翼……”列霓裳放聲尖叫起來。

董翼用盡全身力氣往泳池另一邊遊去,池水冰冷刺骨,他感覺到自己右腿上的傷正劇烈疼痛,血汩汩地向外湧著,身上的熱量與氣力正隨著那些血一起在往外流逝。他入水匆忙,根本來不及除下身上的外衣和鞋子,現在這些贅物都變得有一噸那麼重,拖住他的動作,讓他劃動的每一下都艱難無比。

他覺得肺部開始缺氧,卻沒時間換氣,林婉就在前麵,她剛剛流產,現在就泡在冰冷的水裏,她如果死了,他該怎麼辦?沒有她的世界,生存下來還有什麼意義?無論有多難,他都必須去救她!

前方突然傳來的入水聲讓他猛然抬頭,一個穿白衣的男子也躍入了水中,頓時水花四濺,那男子很快鑽出水麵,手中抱著已經知覺的林婉。

他遠遠衝著董翼嚷了一句什麼,董翼隻覺得心情一鬆,四肢頓時如同被灌了鉛,有千斤之重,再也抬不起來,他掙紮了一下,繼而便慢慢沉了下去。

水,慢慢沒過他的頭、臉、身體……麵前的水珠閃出星星般的光芒,像極了林婉的眼睛……

諾大的遊泳池裏持續地回蕩著那支歌,淒婉好聽的女聲不停地唱著:音樂響起,人們唱,教堂鍾聲為我響。不知為何,他離去,至今依然,為他泣,不曾對我,說再見,甚至不願,撒個謊。碰,碰,我開槍將他擊落,砰,砰,他應聲落馬,砰砰,可怕的槍聲碰,碰,我打中了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