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離歌(6)(1 / 3)

她一直吐到黃膽水都出來,才乏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接下來的時間,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才熬到了天微微放明,好像是在健身房裏的跑步機上奔跑了幾個鍾頭後終於乏力地躺到床上,幾乎像死過去一樣不再動彈。

她消耗了身體所有可以透支的體力,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總之已是滿室大亮,她聽到門口有聲響,然後覺得床的另一邊微微震動下陷,有人伴著她的身邊倚下來,氣息溫熱熟悉,這種熟悉的親昵讓她的身子也跟著震了一下。

“囡囡,我回來了。”

林婉蜷縮成一團,用滿頭散亂的長發遮住麵容,緊閉雙眼,死死咬住下唇,心內酸楚委屈,炙熱的淚水從她的眼角緩緩滑下。

她想象不到,昨夜的淒風苦雨過後今天竟然是一個鳥語花香的晴天,明亮的陽光透過窗簾灑到她身上,董翼附在她耳邊喃喃道:“死小孩,睡這麼沉,被人抱走了也不知道。”看她沒有回應,大概以為她真睡得很死,便起了身。

林婉怔怔躺著一動不動,她想身邊的一切都這麼正常,昨晚那可怕的一幕會不會隻是一個噩夢?其實這一切並沒發生過。人在黑暗中總是有豐富的想象力的,也許到了陽光下這一切就將成為烏有。

過了一會有水聲從洗手間傳來,大概是董翼在洗澡,稍遲水聲停息,便聽得他自言自語:“昨晚幹嗎去了?怎麼一堆濕衣服扔在地上?”

林婉的身體劇烈抖動了一下,原來還是發生了啊……就在昨晚,一條年輕的生命,因為她的過失,就這麼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而凶手,正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享受著秋晨的陽光和丈夫的嗬護。

董翼走進臥室時,看到妻子睜得圓圓的眼睛,笑了笑:“原來是醒著的,想嚇我對不對?”

林婉呆呆地想,如果你知道我昨晚發生了什麼,才會嚇到你――可是我不會也不能告訴你,因為我知道你會不計一切後果的保護我,所以我更不能讓任何流言傷害你。

他見她不說話,有些誤會:“生我氣了?我已經抓緊時間趕回來,以後一定不出去這麼久。”

林婉搖搖頭,想了想說:“昨晚我打你電話了……”

董翼遲疑一下:“昨晚有要緊事談,所有人都把電話關掉了……找我什麼事?很重要麼?”

她眨了眨眼睛:“也……不是太要緊,就是……想你了。”

董翼笑起來:“誰說不要緊,這明明就是件要緊的大事。”

他俯身拉起她:“來,看我給你買了什麼。”

他拿出一個狹長的盒子,打開,露出裏麵的一條鏈子,然後撥開林婉的長發,為她係上。她覺得胸前一陣冰涼,一條美得無懈可擊的項鏈貼在了頸上,董翼笑道:“喜歡麼?這紅壁璽配你雪白膚色真是再漂亮不過了。”

項鏈的墜子被雕成蓮花形狀,秀氣玲瓏,因為雕工切割極好,所以愈發閃爍,簡直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隻是那紅……林婉微微一顫,上等壁璽的紅色,嬌豔欲滴,深處帶著一種詭異的紫,晃得她頭暈,讓她想起昨晚雨中的那抹紅,她幾乎想吐出來。

董翼猶自說:“難得有這麼純的壁璽,手工又精致,我看到就毫不猶豫買下來……”

林婉強笑道:“玫瑰墜子倒是多,蓮花墜子還真沒見過。”

董翼從背後將她擁住,貼著她的頸道:“蓮花像你啊,那麼純潔。”

她一動不動,過了一會,慢慢將項鏈摘了下來。

他有些詫異:“不喜歡?”

“不是,”她努力地笑著:“這麼貴重,我要把它鎖到櫃子裏才安心。”

董翼大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家子氣。”

“我一向都小氣啊。”

麵對他的柔情蜜意她有些心慌意亂,於是低頭拍一拍身邊空位:“肯定是搭最早一班機回來,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下?”

董翼摟住她躺下來:“今天不去公司了,我打電話問了說沒什麼事,可以好好在家陪你。”

林婉不敢看他的眼睛,隻能一直把頭埋下去埋下去,結婚兩年以來,她第一次這麼希望他去工作,而不是留在身邊陪她。

他將她纖細的手指攏在一起握到手中,又咬了一陣她的頭發:“昨晚淋雨沒洗頭發?”

“你怎麼知道?”

他一路吻下去:“有雨的味道……幹嗎不打傘?”

“忘了……”

他不懷好意地笑:“下雨都不記得打傘,想什麼呢?也太惦記我了吧,要不……就是想初戀情人了……”

林婉驚跳一下:“我才沒有呢。”

“知道你沒有,逗你玩呢。”

她鬆了口氣,終於明白為什麼心虛的人聽著一些其實很平常的言詞,都能從中辨出許多影射的意思來。

輕風撩動窗簾,像被隻頑皮的小手抓起又落下,過了良久,她輕聲說:“你怎麼對我這麼好?”

“你是我老婆,我不對你好難道對別人好?”

“那……如果有天我做錯事,你會怎麼樣?”

他想了想:“打屁股唄……然後……”

“然後什麼?”

“然後原諒你。”他歎息一聲,慢慢說:“除開原諒你我還能怎麼樣。”

他們兩人似乎都有些倦,於是交握著手,各自側著頭,合上了眼睛。

似乎都已沉沉入睡,其實都沒睡著,夫妻兩人第一次各有心事。

董翼回想起他走時,柳二拍著他肩膀道:“如今雷爺是徹底退出江湖了,沒有人再與我爭,算是幸事;可我也始終再沒有能說貼心話的兄弟,這又讓我很火大;如果你哪天想回來,這張門始終是為你開著的。”

他笑而不答。

柳二繼續說道:“你那行生意做大了,現金流動是關鍵,萬一哪天要周轉,銀行又不合作……我昨天跟你提的那個事……隨時有效!”

他還是微微笑了笑。

林婉的發梢撓到他的下巴,他覺得有些癢,於是微微把頭偏了偏。

柳二的提議,若換做他結婚前,或許真的會考慮吧,畢竟沒有什麼生意,會比洗黑錢的利潤來得更大。

可是如今有了她……當然不會再做了,為了她為了這個家,他不能冒任何風險。

董翼的唇角微微一彎,原來有牽掛的感覺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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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一直是個亦動亦靜的女孩,當她開心玩樂的時候比誰都瘋,但是一旦安靜下來也會如一隻溫順的小兔一樣乖巧。董翼平時上班忙碌,她獨自在家時會樂得享受一個人的清靜時光,畫畫稿、看一些感興趣的書籍、聽聽音樂,或者去超市買來新鮮食物為丈夫做可口的飯菜,每天的日子過得多姿多彩。

但是現在,寂靜的空間莫明其妙地成為了她的敵人,房子裏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心驚肉跳,她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

白天還好,因為有陽光,一切似乎都還能忍受,最痛苦的是晚上,每晚的夢中,那張慘白的、流血的女人的臉都會毫不客氣地闖進來,避無可避。這樣的惡夢遠比少年時期被人拋下的惡夢更加可怕,沒有一天晚上她不是在冷汗淋漓中尖叫醒來。

她唯一慶幸的是,每到這時,董翼總是安慰她,把她抱到懷裏哄著:“囡囡怎麼又做惡夢了?乖,我在這裏,沒事的,不怕不怕。”那神情語調像是安慰一個被惡夢驚醒的孩子,從沒有過半分的不耐煩。

可是,自己還能捱多久?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到哪天才是盡頭?會不會總有一天崩潰?她無不悲哀地想。

她不知道的是,還有更大的風暴在後麵等著她。

事故發生過後一周的一個下午,董翼辦公室的大門被人敲開,一向樂嗬嗬被人稱為“和善張”的總經理助理張仁成有些緊張地站在董翼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