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盤多是客見坐上無肴,乃作意謝主人,稱其大費。主人曰:“一些菜也沒有,何雲大費?”客曰:“滿盤都是。”主人曰:“菜在那裏?”客指盤中曰:“這不是菜,難道到是肉不成?”

滑字一家延師,供膳菲薄。時值天雨,館僮攜午膳至,肉甚少,師以其來遲,欲責之。僮曰:“天雨路滑故也。”師曰:“汝可寫滑字我看,如寫得出,便饒你打。”僮曰:“一點兒,一點兒,又是斜披一點兒,其餘都是骨了。”

不見肉一母命子攜蘿卜一籃,往河邊洗滌。久之不歸,母往尋之,但存蘿卜。知兒失足墮河,淹死水中,因大哭曰:“我的肉,我的肉,但見蘿卜不見肉。”

和頭多有請客者,盤飧少而和頭多,因嘲之曰:“府上的食品,忒煞富貴相了。”主問:“何以見得?”曰:“蔥蒜蘿卜,都用魚肉片子來拌的。少刻魚肉上來,一定是龍肝鳳髓做和頭了。”

盛骨頭一家請客,骨多肉少。客曰:“府上的碗想是偷來的?”主人駭曰:“何出此言?”客曰:“我隻聽見人家罵說:‘偷我的碗,拿去盛骨頭。’”

收骨頭館僮怪主人每食必盡,隻留光骨於碗,乃對天祝曰:“願相公活一百歲,小的活一百零一歲。”主問其故,答曰:“小人多活一歲,好收拾相公的骨頭。”

塗嘴或有宴會,座中客貪饞不已,肴使既盡。館僮憤怒而不敢言,乃以鍋煤塗滿嘴上,站立傍側。眾人見而訝之,問其嘴間何物。答曰:“相公們隻顧自己吃罷了,別人的嘴管他則甚。”

索燭有與善啖者同席,見盤中且盡,呼主翁拿燭來。主曰:“得無太早乎?”曰:“我桌上已一些不見了。”

借水一家請客,失分一箸。上菜之後,眾客朝拱舉箸,其人獨抻手而觀。徐向主人曰:“求賜清水一碗。”主問曰:“何處用之?”答曰:“洗幹淨了指頭,好拈菜吃。”

善求有作客異鄉者,每入席,輒狂啖不已。同席之人甚惡之,因問曰:“貴處每逢月食,如何護法?”答曰:“官府穿公服群聚,率軍校侍兵擊鼓為對,俟其吐出始散。”其人亦問同席者曰:“貴鄉同否?”答曰:“敝處不然,隻是善求。”問:“如何求法?”曰:“合掌了手,對黑月說道:‘阿彌陀佛,脫煞凶了,求你省可吃些,剩點與人看看罷。’”

好啖甲好啖,手不停箸,問乙曰:“兄如何箸也不動?”乙還問曰:“兄如何動也不住?”

同席不認有客饞甚,每人座,輒餮饕不已。一日,與之同席,自言曾會過一次,友曰:“並未謀麵,想是老兄錯認了。”及上菜後,啖者低頭大嚼,雙箸不停。彼人大悟,曰:“是了,會便會過一次,因兄隻顧吃菜,終席不曾抬頭,所以認不得尊容,莫怪莫怪。”

喜屬犬一酒客訝同席者飲啖太猛,問其年,以屬犬對。客曰:“早是犬,若屬虎的,連我也都吃下肚了。”

問肉一人與瞽者同席,先上東坡肉一碗,瞽者舉箸即拑而啖之。同席者惡甚。少焉複來撈取,盤中已空如也。問曰:“肉有幾塊?”其人憤然答曰:“九塊。”瞽者曰:“你到吃了八塊麼。”

吃黃雀兩人共席而飲,碗內有黃雀四隻,一人貪食其三,謂同席者曰:“兄何不用?”其人曰:“索性放在兄腹中,省得他們拆了對?”

啖餛飩一妻病,夫問曰:“想甚吃否?”妻曰:“除非好肉餛飩,想吃一二隻。”夫為治一盂,意欲與妻同享,方往取箸回,而妻已染指啖盡,止餘其一。夫曰:“何不並啖此枚?”妻攢眉曰:“我若吃得下此隻,不害這病了。”

罰變蟹一人見冥王,自陳一生吃素,要求個好輪回。王曰:“我那裏查考,須剖腹驗之。”既剖,但見一肚饞涎。因曰:“罰你去變一隻蟹,依舊吐出了罷。”

不吃素一人遇餓虎,將遭啖。其人哀懇曰:“圈有肥豬,願將代己。”虎許之,隨至其家。喚婦取豬喂虎,婦不舍曰:“所有豆腐頗多,亦堪一飽。”夫曰:“罷麼,你看這樣一個狠主客,可是肯吃素的麼?”

酒煮滾湯有以淡酒宴客者,客嚐之,極讚府上烹調之美。主曰:“粗肴未曾上桌,何以見得?”答曰:“不必論其他,隻這一味酒煮白滾湯,就妙起了。”

淡酒有人宴客用淡酒者,客向主人索刀。主問曰:“要他何用?”曰:“欲殺此壺。”又問:“壺何可殺?”答曰:“殺了他,解解水氣。”

淡水河魚與海魚攀親,河魚屢往,備擾海錯。因語海魚:“親家,何不到小去處下顧一顧?”海魚許焉。河魚歸曰:“海頭太太至矣。”遣手下擇深港迎之。海魚甫至港口便返,河魚追問其故,答曰:“我吃不慣貴處這樣淡水。”

索米一家請客,酒甚淡。客曰:“肴饌隻此足矣,倒是米求得一撮出來。”主曰:“要他何用?”答曰:“此酒想是不曾下得米,倒要放幾顆。”

酒死一人請客,客方舉杯,即放聲大哭。主人慌問曰:“臨飲何故而悲?”答曰:“我生平最愛的是酒,今酒已死矣,因此而哭。”主笑曰:“酒如何得死?”客曰:“既不曾死,如何沒有一些酒氣?”

送君代酒一客訪客,主人不留飲食,起送出門,謂客曰:“古語雲:‘遠送當三杯’,待我送君裏許。”恐客留滯,急拽其袖而行。客曰:“求從容些,量淺,吃不得這般急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