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生拜父一人援例入監,吩咐家人備帖拜老相公。仆曰:“父子如何用帖,恐被人談論。”生曰:“不然。今日進身之始,他客俱拜,焉有親父不拜之理?”仆問:“用何稱呼?”生沉吟曰:“寫個眷侍教生罷。”父見,怒責之。生曰:“稱呼斟酌切當,你自不解。父子一本至親,故下一‘眷’字。‘侍’者,父坐子立也。‘教’者,從幼延師教訓。生者,父母生我也。”父怒轉盛,責其不通,生謂仆曰:“想是嫌我太妄了,你去另換過晚生帖兒來罷。”

半字不值一監生妻謂其孤陋寡聞,使勸讀書。問:“讀書有甚好處?”妻曰:“一字值千金,如何無益?”生答曰:“難道我此身,半個字也不值?”

借藥攆一監生臨終,謂妻曰:“我一生掙得這副衣冠,死後必為我殯殮。”妻諾。既死,穿衣套靴訖,惟圓帽左右欹側難帶。妻哭曰:“我的天,一頂帽子也無福帶。”生複轉魂,張目謂妻曰:“必要帶的。”妻曰:“非不欲帶,恨枕不穩耳。”生曰:“對門某醫生家藥攆槽,借來好做枕。”

齋戒庫一監生姓齊,家資甚富,但不識字。一日,府尊出票,取雞二隻,兔一隻。皂亦不識票中字,央齊監生看。生曰:“討雞二隻,免一隻。”皂隻買一雞回話。太守怒曰:“票上取雞二隻,兔一隻,為何隻繳一雞?”皂以監生事稟,太守遂拘監生來問。時太守適有公幹,暫將監生收入齋戒庫內候究。生入庫,見碑上“齋戒”二字,認做他父親“齊成”姓名,張目驚詫,嗚咽不止。人問何故,答曰:“先人靈座,何人設建在此?睹物傷情,焉得不哭。”

附例一秀才畏考援例,堂試之日,至晚不能成篇。乃大書卷麵曰:“惟其如此,所以如此。若要如此,何苦如此。”官見而笑曰:“寫得此四句出,畢竟還是個附例。”

酸臭小虎謂老虎曰:“今日出山,搏得一人,食之滋味甚異,上半截酸,下半截臭,究竟不知是何等人。”老虎曰:“此必是秀才納監者。”

仿製字一生見有投製生帖者,深歎“製”字新奇。偶致一遠劄,遂效之。仆致書回,生問:“見書有何話說?”仆曰,“當麵啟看,便問:‘老相公無恙?’又問:‘老安人好否?’予曰:‘俱安。’乃沉吟半響,帶笑而入,纔發回書。”生大喜曰:“人不可不學,隻一字用得著當,便一家俱問,到添下許多殷勤。”

春生帖一財主不通文墨,謂友曰:“某人甚是欠通,清早來拜我,就寫晚生帖。”傍一監生曰:“這到還差不遠。好像這兩日秋天拜客,竟有寫春(眷)生帖子的哩。”

借牛有走柬借牛於富翁者,翁方對客,諱不識字,偽啟緘視之。對來使曰:“知道了,少刻我自來也。”

哭麟孔子見死麟,哭之不置。弟子謀所以慰之者,乃編錢掛牛體,告曰:“鱗已活矣。”孔子觀之曰:“這明明是一隻村牛,不過多得幾個錢耳。”

江心賦有富翁同友遠出,泊舟江中。偶散步上岸,見壁間題“江心賦”三字,錯認“賦”字為“賊”字,驚欲走匿。友問故,指曰:“此處有賊。”友曰:“賦也,非賊也。”其人曰:“賦(富)便賦了,終是有些賊形。”

吃乳餅富翁與人論及童子多肖乳母,為吃其乳,氣相感也。其人謂富翁曰:“若是如此,想來足下從幼是吃乳餅大的。”

不願富一鬼托生時,冥王判作富人。鬼曰:“不願富也。但求一生衣食不缺,無是無非,燒清香,吃苦茶,安閑過日足矣。”冥王曰:“要銀子便再與你幾萬,這樣安閑清福,卻不許你享。”

薑字塔一富翁問“薑”字如何寫,對以草字頭,次一字,次田字,又一字,又田字,又一字。其人寫草、壹、田、壹、田、壹,寫訖玩之,罵曰:“天殺的,如何誑我!分明作耍我造成一座寶塔了。”

醫銀入肚一富翁含銀於口,誤吞入腹,痛甚,延醫治之。醫曰:“不難,先買紙牌一副,燒灰咽之,再用艾丸灸臍,其銀自出。”翁詢其故,醫曰:“外麵用火燒,裏麵有強盜打劫,那怕你的銀子不出來!”

田主見雞一富人有餘田數畝、租與張三者種,每畝索雞一隻。張三將雞藏於背後,田主遂作吟哦之聲曰:“此田不與張三種。”張三忙將雞獻出,田主又吟曰:“不與張三卻與誰?”張三曰:“初間不與我,後又與我,何也?”田主曰:“初乃無稽(雞)之談,後乃見機(雞)而作也。”

講解有姓李者暴富而驕,或嘲之雲:一童讀《百家姓》首句,求師解釋。師曰:“趙是精趙的趙字(吳俗謂人呆為趙),錢是有銅錢的錢字·孫是小猢猻的孫字,李是姓張姓李的李字。”童又問:“倒轉亦可講得否?”師曰:“也得。”童曰:“如何講?”師曰:“不過姓李的小猢猻,有了幾個臭銅錢餞,一時就精趙起來。”

訓子富翁子不識字,人勸以延師訓之。先學“一”字是一畫,次“二”字二畫,次“三”字三畫。其子便欣然投筆,告父曰:“兒已都曉字義,何用師為?”父喜之,乃謝去。一日,父欲招萬姓者飲,命子晨起治狀,至午不見寫成。父往詢之,子患曰:“姓亦多矣,如何偏姓萬。自早至今,才得五百畫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