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跨青騾英雄尋退步 演六甲兒戲陷神京(3 / 3)

欽宗至金營,斡離不留住不放,索黃金一千萬錠,白金二千萬綻,采帛一千萬匹,割河北、河東三鎮,逼帝易服。侍郎李若水抱持而哭,斡離不令曳出仆地。旁邊有人勸道:“事無不可為,今日順從,明日就富貴了。”若水歎道:“天無二日,我豈有二主哉!”罵不絕口。金兵大怒,以刃斷頸裂舌而死。斡離不道:“遼國之亡,死義者十數;南朝為李侍郎一人!”斡離不下令逼道君皇帝、太上皇後、康王之母韋妃、夫人邢氏、諸妃、諸王、公主、駙馬、都尉及六宮有位號者,皆至金營。獨元祐王後以廢居私第得免。凡法駕鹵簿、冠服、禮器、法物、大樂教功、八寶九鼎、圭壁、渾天儀、銅人、刻漏占器、秘閣三館書、天下州府圖籍及官吏、內人、內侍、伎藝、工匠、優倡、府庫積蓄,為之一空。又遣吳升、莫儔入城,集百官議立異姓為主,眾莫敢出聲。王時雍探知金人之意,以張邦昌姓名入議狀。太常寺簿張浚,開封士曹趙鼎,司門員外郎胡寅,不肯署名,逃入太學,徐皆唯唯。遂立張邦昌為楚帝,朝見百官,署職加稱“權”字。是日風霾,日暈無光,百宮慘沮,邦昌亦變色。王時雍勸邦昌坐紫宸垂拱殿。呂好問道:“相公認真要立為楚帝呢,還是暫塞金人之意徐作良圖?”張邦昌道:“說什麼話!我身為大臣,不能匡救國難,今為金朝所立,勉強應命,豈有自立之意!”呂好問道:“中國人民共沐大宋恩澤,無日不思其德,特畏金朝兵威,暫時順從。若金兵一去,就不能保如今日了。隻看康王為大元帥征兵於外,元祐皇後垂簾子內,此殆??意欲中興來祚、相公亟宜改圖。且宮省故吏,豈可一旦居正殿!宜寓宿直殿廬,毋令衛士夾陛下。行文書,不可稱聖旨。為今之計,當迎元祐孟太後,清康王早正大位,庶可轉禍為福。天命人心,皆歸康王,相公先遣人推戴,則功在社稷。若貪居天位,遲疑不發,他人聲罪致討,悔之晚矣!”於是張邦昌乃遣謝克家至濟州迎請康王還都。

且說康正在金營逃回,追兵趕來,黑夜之中躲在樹林裏。忽見一匹白馬騰嘶,康王連忙跨上,加了兩鞭,那馬咆哮飛走。到得天明,離金營已遠,那馬便立住不肯走。康王仔細一看,乃是崔府君廟中的泥馬。至今傳說“泥馬渡康王”,可見真命天子百靈自然嗬護的。康王不勝奇異,下了馬,東西瞻顧,不知投何處去好。隻見旌旗閃動,金鼓齊鳴,塵頭起處,一彪人馬到來。康王隻道金兵追到,心驚膽戰,道:“這番姓命休矣!”近前一看,乃是東京留守宗澤領一萬人馬來勤王,見了康王大喜,拜畢,說道:“天幸留得殿下,中興有日!”即請到濟州,州衙暫作行殿,招集四方豪傑。旬日間,張俊、苗傅、楊沂中、田師中、梁揚祖等一班戰將,皆歸麾下,兵勢大振。當日集各將商議進兵。聞得二帝俱留金營,東京已破,張邦昌立為楚帝,康王大慟。宗澤等功道:“大王當枕戈嚐膽,即日興師,克複京城,以救君父之難,哭之無益。”忽報謝克家齎元枯孟太後手詔迎接還都。康王收淚接詔,率眾將開讀,詔雲:

大宋曆年二百,人不知兵,傳序九君,世無失德。雖舉族有北轅之釁,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賢王,越居舊服。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唯重耳之尚在。茲乃天意,夫豈人謀!亟嗣統給,以永皇圖。

開讀詔書已畢,請將皆勸進。宗澤道:“南京乃太祖興王之地,為四路之中,漕運尤便,請幸之以圖大事。”康王遂決意趨歸德,改為應天府,命築壇於府門之左。五月庚寅朔,康王登壇受命,慟哭遙謝二帝,尊欽宗為孝慈淵聖皇帝,生母韋氏為宣和皇後,遙立夫人邢氏為皇後,其下文武百官升拜有差,改為建炎元年,是為高宗。

不說南京即位之事。再說金兵屯在駝牟岡,斡離不因金帛未足,必要勒完。戶部尚書梅執禮道:“天子蒙塵,臣民皆願致死,雖肝膽不計,於金銀何有!實是比屋枵空,無以應命!”斡離不大怒,將梅執禮梟首示眾,仍著監禁各餉戶家屬責限比完,士民無不隕涕。

卻說那戴宗、楊林在燕青莊上,聞知汴京已破,二帝俱留金營,嗟歎不已。戴宗道:“大事已去,我同楊林回到飲馬川去複李應。”燕青道:“且再留兩日,更有商量。我想京城已陷,河北、河東皆割與金朝,此間亦不能久住。我欲更尋去向,隻是還有一段心事要完,待做了,方送二位還寨。”戴宗道:“有何心事,就去做來。”燕青笑而不言。正是:亡國孤臣空飲恨,讀殘青史暗銷魂。不知燕青說出甚麼心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虎頭健兒化作雞皮老翁,良可浩歎。姚平仲騎騾,一夜入青城,可謂神龍見首不見尾。讀之如冰雪一澆。又見郭京一段兒戲,淵聖之棄天下猶棄敝履也。覺平仲之棄官入道,還算不得達人!為之掩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