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半麵淚痕真美死 一句蘋香楚將愁(2 / 2)

忽有一對侍兒跪在麵前:“請大王娘娘赴宴。”行者暗想道:“我還不要千依萬順他。”登時裝做風魔之狀,呆睜著兩眼,對著項王道:“還我頭來!”項王大驚,連叫:“美人,美人!”

行者不應,一味反白眼晴。項王道:“不消講,這是孫悟空幽魂不散,又附在美人身上了。快請黃衣道士到來,退些妖氣,自然平複。”頃刻之間,兩個侍兒同著一個黃衣道土走上閣來。那道土手執鈴兒,口噴法水,念動真言:三皇之時,有個軒轅黃帝,大舜神君。大舜名為虞氏,軒轅姓著公孫。孫虞、虞孫,原是婚姻。

今朝冤結,哪得清明?伏願孫先生大聖老爺行者威靈,早飛上界,再鬧天宮,放了虞美人,尋著唐僧。

急急如今!省得道士無功,又要和尚來臨。

行者叫聲:“道土!你曉得我是哪個?”道土跪奏:“娘娘千歲!”行者亂嚷:“道士,道士!你退不得我!我是齊天大聖,有冤報冤,附身作祟。今日是個良辰吉日,決要與虞美人成親!你倒從中做個媒人,得些媒人錢也是好的。”說罷,又嚷幾句無頭話。道士手腳麻木,隻得又執劍上前,軟軟的拂一拂,輕噴半口法水,低念一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勅!”——“勅”字又不響。

行者暗暗可憐那道士,便又活著兩眼,叫聲:“大王親夫在哪裏?”項王大喜,登時就賞黃衣道士碎花白金一百兩,送他回廟。忙來扶起行者,便叫:“美人,你為何這等嚇人?”

行者道:“我卻不知。但見榻邊猢猻又走進來,我便覺昏昏沉沉。被道士一口法水,隻見他立腳不定,徑往西南去了。

如今我甚清爽,飲酒去吧!”

項羽便攜了行者的手,走下高閣,徑到花雨樓中坐定。

但見鳳燈搖秀,柱燭飛暉,眾侍女們排班立定。酒方數巡,行者忽然起身,對項羽道:“大王,我要睡。”項羽慌忙叫蘋香丫頭點燈。兩個又攜了手,進入洞房,吃盞岕茶,並肩坐在榻上。

行者當時暗想:“若是便去了,又不曾問得秦始皇消息;若是與他同入帳中,倘或動手動腳,那時依他好,不依他好?不如尋個脫身之法。”便對項羽道:“大王,我有句話,一向要對你說,隻為事體多端,見著你就忘記了。妾身自隨大王,指望生男長女,永為身後之計;誰想數年絕無影響。大王又戀妾一身,不肯廣求妃嬪。今大王鬢雪飄揚,龍鍾萬狀;妾雖不敏,竊恐大王生為孤獨之人,死作無嗣之鬼。蘋香這侍兒天姿翠動,煙眼撩人,吾幾番將言語試他,倒也有些情趣。今晚叫他伏侍大王。”項王失色道:“美人,想是你日間驚偏了心哩!為何極醋一個人,說出極不醋一句話?”行者陪笑道:“大王,我平日的不容你,為你自家身子;今日的容你,為你子孫。我的心是不偏,隻要大王後日不心偏。”項王道:“美人,你便說一萬遍,我也不敢要蘋香。難道忘了五年前正月十五日觀燈夜同生同死之誓,卻來戲我?”行者見時勢不能,又陪笑道:“大王,隻怕大王拋我去了,難道我肯拋大王不成?隻是目下有一件事,又要幹瀆。”

“評”孫行者不是真虞美人,虞美人亦不是真虞美人;雖曰以假虞美人殺假虞美人,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