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應急資金(1 / 3)

已經是傍晚,滑落到西天的夕陽,褪去熱辣辣的威力,兩腮大紅胭脂輕塗,換上飄逸飛揚淡粉雲紗裙,預備華麗趕赴晚宴。詹曉龍拿到記事本正要回家,卻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紅色半袖,黑色肥褲子,騎一輛銀灰色老人樂,斑白的短發在風中飄起;年齡約有七十歲,身材高瘦,脖子細長,小圓臉上皺紋縱橫。那一刻,詹曉龍心酸眼潮,這不是外婆嗎?!

“曉龍?”外婆看到詹曉龍,有點意外,陽光般的微笑瞬間布滿溝壑縱橫的麵孔:“等我?”

“記事本丟了,人家才給送回,恰好遇見你。”詹曉龍跟在老人樂旁邊闊步走著,瞥眼一瞧,老人樂後鬥中有蘋果、葡萄、和新鮮的油菜,顯然,外婆從外公那兒離開後,去市場了。

“怎這麼大意?丟哪兒了?誰撿到的?”外婆嘮叨出一串問題。

“外婆,這次出門發生的事情太多,回家細細告訴你。”小區內來往的車和人不少,詹曉龍怕人多耳雜,有些事,還是自家人知道最好。

老人樂拐彎,他陪外婆走過第一棟樓,心內驀地記起一件事,說:“外婆,你先回家,我去看看希望苑的鎮園之寶長的石榴怎樣。”

不等外婆回答,詹曉龍徑自跑開去。回首望外婆,她已笑搖著頭,繼續路程。石榴樹前,兩個抱嬰兒的年輕媽媽,正在交流育兒經驗,他並未停留,繼續大步向前走去。第7排樓西邊馬路上,隻有幾輛電動車跑過,停放的越野和藍色出租車都不見了蹤跡。詹曉龍懸著的心,歸至原位。

回到家,外婆已在廚房準備晚飯。他忙去給外婆打下手——洗菠菜,順便講起此次出遊的奇事。當他講到滕衝差點錯認他為兒子時,外婆失驚問道:“他是不是還有一個女兒?”

“是有個女兒。外婆,你認識滕衝?”外婆的話,使詹曉龍訝然,巧合太多,再加一個又如何。

“不認識。”鍋裏油熟了,外婆把蔥花放進去,一陣“嗤嗤”聲後,蔥花的香味在廚房彌漫開來。詹曉龍把切好的菠菜倒進鍋內,外婆翻炒著,漫不經心道:“他兒子和女兒是孿生吧?”

“他沒說。”詹曉龍好奇望著外婆:“外婆,你怎會知道這些?”

“當年,一個我熟悉的產科護士告訴我,你媽在產房當天,有個女人比你媽早幾分鍾產下一對龍鳳胎。據說,那女人丈夫姓滕。你遇見的滕衝,不知是不是那女人的丈夫?”

“原來如此。我打電話問一下滕叔叔,一切自會真相大白。”詹曉龍興奮地說。

“不急。人家這次好心幫你,有時間你該到他家拜謝,順口問問就好。”外婆向鍋中加一些熱水,若有所思道。

詹曉龍雖覺外婆慮事周到,但他等不及,即刻撥通了滕衝的手機:“滕叔叔,你兒子和女兒是雙胞胎嗎?如果是,他們出生時,是不是在人民醫院,生日是農曆8月13日?”

“是呀,有什麼事嗎?”滕衝不明就裏,一頭霧水。

“沒什麼,就是問一下。”詹曉龍驚喜萬分的向外婆做著鬼臉:“改天告訴你緣由,嗬嗬,你忙。”

滕衝確實在忙,因此並未細究便掛了電話。這邊的詹曉龍一蹦三尺高:“外婆,是真的!”

外婆驚喜笑了:“有緣人哪!改天你們兩對兄妹,一定得認識一下。”

水沸騰起來,外婆忙攪好雞蛋倒進去。詹曉龍應一聲“是”,開始給外婆講洞中遭遇,最後歎口氣說,下次一定帶個手電筒。

外婆認真地望著詹曉龍,說道:“曉龍,此次事情,外人不可參與,切記小心、小心再小心!”

詹曉龍點頭,匆匆走出廚房,不一會,手托一個小紅包進來。

“完璧歸趙,外婆收好,以防萬一。”

“沒有萬一,曉龍!它關係到妹妹的重生,你可知道?!”外婆目光嚴厲,像兩把鋒利的刀,詹曉龍垂下眼瞼,諾諾著:“知道。”

外婆搖頭歎氣,兩大串熱淚從臉上滑落。詹曉龍見此情景,慌得手足無措,摟住外婆瘦弱的肩膀,輕聲安慰:“放心,外婆,一切會順利的。”

飯做好不久,外公下班了。他是個性格內向,沉默寡言的人,身量與詹曉龍相仿,七十歲的人,走路健步如飛;滿頭銀絲,尋不出一根黑發,走在路上自成一道風景。他大名詹向陽,曾是鹽業公司一名司機,退休後,在外婆曾經的工作單位——市棉紡廠家屬院謀到看大門的職業,至今仍舊在崗。他做事認真,又身材魁梧,年齡雖大,卻身手矯捷,曾捉住盜竊者數次,因此,物業公司並無換他下崗的想法。當然,各物業公司看大門人員,因工資隻有一千多元(前些年隻有六、七百元),年輕人不願幹,隻能找年齡大些的人來做。他們都是三班四倒,晚上巡邏時身穿保安裝、手拿電棍,看上去倒也威武。

今天接詹向陽班的同事老李因家中有事,要他替了幾個小時,故此回來的比較晚。

一家人開始吃晚飯。詹向陽嚐一口菜,拿過餐桌一邊的高腳玻璃酒杯,望向廚房窗台。那兒,有一個空空的二鍋頭酒瓶。

“木蘭,我的二鍋頭沒了。”他說。

外婆恍然大悟般,猛一拍前額:“瞧這記性,下午剛買的,曉龍,去客廳給你外公拿酒來。”

詹曉龍給外公斟滿酒杯,詹向陽笑道:“我這個愛好,多虧你們外婆支持,木蘭,還是你懂我。”

詹曉龍兄妹微笑對視一眼,點頭稱是,外婆臉上頓時紅光滿麵。外公平日話不多,每次換新酒,不管誰買的酒,都要說這句話,一字不變,自詹曉龍兄妹記事起,即是如此。

外婆曾偷偷告訴詹曉龍兄妹,外公當年並不姓詹,而是姓吳,名舍兒。吳舍兒五歲時,父母暴病雙亡,而他的祖父母,在唯一的兒子死後,傷心過度,半年後竟也雙雙離世。吳舍兒真正變成舍兒,每天討飯度日。一日傍晚,寒天大雪,又冷又餓的吳舍兒暈倒在詹家村前。那日恰三歲的外婆感冒,外婆父親詹遇之請醫歸來,見到一團被雪覆蓋的東西,上前細瞧,竟是個滿臉髒汙的小孩子,伸手到鼻下,尚有一絲氣息,於是愛憐的把他抱回家。

回家後,詹遇之用雪搓熱吳舍兒全身,給他喝下妻子熬的薑湯,不一會,吳舍兒便醒轉了。詹遇之妻子給吳舍兒擦淨臉,居然是個眉清目秀的孩子,喜之不盡。她四十歲上生了外婆,此後一直未孕,於是認為吳舍兒是上天所賜,自此留他在家做養子,取名詹向陽。詹向陽和外婆長大後,在父母示意下完婚,兄妹兩個成為了夫妻。對他們的婚姻,外婆很滿足,雖然,他們的一子一女,如今都已不在身邊……而外公這輩子最擔心的事,是他和外婆因病倒下,令他們兄妹像外公小時,變得無依無靠。

生活中的外公沉默,但寬容大度,尤其對外婆。無論外婆做什麼決定,他都支持。但外公越是如此,外婆反而常常要外公幫他拿主意。看表麵是外婆主家,真實情形卻是外公撐著。當然,外婆對外公也特別好,外公與朋友相聚,常喝酒無度,外婆規勸不聽,隻得每次默默備好蜂蜜水為他解酒。這種狀況持續到外公50歲,就在那年,他居然因喝酒導致胃潰瘍而住院。病好出院沒幾日,他好了傷疤忘了痛,又要喝酒,外婆把高腳酒杯和二鍋頭放到他麵前,說:“喝吧。”外公覷外婆臉色,並無一絲陰雲,他微笑,對當時隻有六歲的兄妹二人道:“我這個愛好,多虧你們外婆支持,木蘭,還是你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