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六宮的漫漫長廊裏,一眼看不到盡頭。
重重金頂鎖在紅牆深處,每座殿門上都裝飾著式樣繁複的琉璃彩瓦,半米高的門檻後都站著兩個宮女,她們梳著高高的假髻,穿著妃色的緞麵襦裙,低眉不語侍立於宮門兩旁,從外麵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極為精致的仕女圖。
雲容按著規矩,小心翼翼地跟在秦曦後麵,兩人不時穿過十字宮門,一切都透著神秘而富饒的氣息。
秦曦饒有興致地給雲容講路過的每座宮殿的名字和典故,見雲容隻是隨意的望了望,並無多少讚歎欣賞之意,不免頗為奇怪,“雲容,你怎麼了,是有心事麼?”
雲容愣了愣,“沒有,我就是有些緊張。”
“你是怕四湘?”秦曦試探了一句。
雲容沒有說話,隻是眉頭微微蹙起。
秦曦仔細盯著她的神情,以為猜到了她的心思,笑道:“唉呀,你也太把她當回事兒了。她其實人不壞,就是成天喜歡惡作劇,隻要你當差用心,把她姑姑黎司膳交代的事兒全辦妥帖了,諒她也不敢把你怎麼樣。”
雲容初來乍到,對她來說,紫禁城就像是一座瑰麗的迷宮。但很顯然,她現在的心思還不在這上麵,為了莫子清,也為了自己的心,走上這條路,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是錯。
昨日黃昏,船緩緩駛入渡口,她拜別幾位蘇州同鄉,冒雨匆匆趕赴徐府。今日夕陽西下,她卻走在紫禁城的後宮裏,不知前路何方。隻短短一日,境遇發生了這般變化,她的心不甚煩亂。
自從昨晚聽了徐珵和鍾槿賢的談話,雲容的心就徹底涼了。
她思了一夜,既然哥哥不會出手相救,莫子清必死無疑,自己也逃不出再嫁的命運,既然如此,不如破釜沉舟。
今早,徐珵在府裏接待賓客,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借口出去逛逛,知會了鍾槿賢一聲,便獨自出了府門。
一路走到內城郭,已是中午。
駐足城門口,雲容看著皇榜上寫的招募宮人的條件,限直隸地區年二十以下的良家女子,通文字,懂釀酒術,符合條件者上城樓麵試,內廷欽印。
雲容注意到皇榜旁肅立的一個穿飛魚服的侍衛,她鼓足勇氣,上前詢問他麵試的事情。那侍衛打量了下她,朝上麵喊了一聲,隨即下來兩個穿緋紅袍子宦官模樣的人,扯著公鴨嗓子請她上去。
城樓上五步一崗,甚是莊嚴。兩個宦官告訴她門樓朝東第一間,便是這次麵試之地。門敞開著,雲容先是朝裏望了一望,裏麵擺設素淨,幾案上一個帶著簪花紗帽的女官正趴在那兒發呆。
“看什麼看,快進去!”其中一個宦官叫了聲,嚇了雲容一跳。那女官見有人在門外瞧她,連忙理了理鬢發,端坐起來。
待雲容進來,那女官示意她站得靠近些。雲容照著她的話又上前了幾步,見她眉清目秀,右眼眼角有一顆美人痣。她的年紀看上去和自己相仿,可官腔卻不是一般的足。
雲容身後的兩個宦官見女官拿起茶杯,往硯台裏注了些水,忙殷勤地上前爭著替她磨墨。雲容聽他們稱呼她為秦掌樂,知道她是樂工局的一名女官,但這招募尚食局宮人的差事怎麼落得她頭上,卻也覺得奇怪。
這女官也不道謝,慢條斯理地從旁邊的書堆裏翻出一本花名冊,坐等他們磨完了墨,微微頷首,做了個手勢,便打發了他們出去。
屋子裏隻剩下了兩人。女官提筆在花名冊上寫了一行字,一邊寫一邊淡淡道,“叫什麼?籍貫?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