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業十八年三月暮春。煦暖的春風彷如美人柔柔的素手,纖纖地滑過天都城的大街小巷。滿城煙柳在綿綿的細雨中綻出朦朦朧朧的綠意,微濕的青石板路麵,映著不知誰家院牆裏翹首而出的幾枝桃花、杏花、李花,顯出一派撩人的春天景象。

辰時,在通往禁宮後門順南門的寬大甬路上,隨著一陣清脆的鈴聲,一溜青影油碧車從遠處逶迤而來。一眼望去,所有車駕皆以青色為頂,黃色做帷。在飛簷狀的車頂四角,各垂掛著一串精巧的金鈴,在溫情脈脈的春風斜雨裏叮咚作響。最令人側目的是每輛車的車簾皆上以銀絲挑繡著一朵大大的垂絲海棠,在無邊春雨的映襯下,更顯豐滿圓潤,嬌豔欲滴。

此刻正值沿路商賈開市之時,到處呈現出一派熙來攘往的熱鬧景象。隨著馬車的移近,路人皆行走避讓,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一家臨街酒樓的二樓靠窗處,一名外鄉模樣的人目瞪口呆地注視著一駕又一駕循序而過的油碧車,回身問侍茶的小二:“不知是哪家的豪門富戶出遊,好大的排場!”小二躬身回道:“公子你不知,這青影油碧車乃是專為待選秀女所備。想來,車中所坐的應是今年應選的秀女。這屈指算來,當是三年一期的秀女遴選。”外鄉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不覺言道:“如若雀屏中選,可謂一飛衝天,榮華一身了。”語中滿含欣羨之意。

語聲在空氣中飄散,不經意地飄入了剛好行經的一輛車駕中。車中的女子身著月白色短襦,下係天青色曳地長裙,腰間的束帶打成合歡結的式樣。袖口、衣襟及裙裾上,皆暗繡著纏枝海棠,於素淨的中顯出一點熱鬧來。女子烏黑的秀發梳著燕尾髻,鬢邊一枝粉嫩的垂絲海棠映襯著一張膚如凝脂的小臉、小巧的鼻子與宛如紅菱角般鮮潤的嘴唇。最為引人的是她的一雙眼睛,那雙大大的眼睛就如同兩丸黑水晶嵌在白琉璃中,黑白分明,顧盼之間閃著靈動而慧黠的光輝,讓人見了不由得眼前一亮。

許是聽到了方才車外細碎的語聲,女子下意識的絞緊了手中的絲帕,纖細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有些泛白。“一飛衝天,榮華一身?抑或是爾虞我詐,寂寞終老……”女子低喃著,剛剛還神采奕奕的眼睛閃過清煙一般的惆悵。取過車壁一側懸掛著的綴有如意滌的精致小牌,牌上書著整齊的蠅頭小楷:杜沅沅,戶部尚書杜庭儒之女。女子似是自問:“杜沅沅!這就是我的今世,誰能告訴我,我走的,會是一條什麼樣的路?”

恍然間,行人的細語聲、車馬的磷磷聲、金鈴的叮咚聲都悠然遠去,一切又回到了數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