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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香。”王起潮剛夾了一筷子菜,讚美便溢了出來。陳雪吟望他一眼,臉上浮出一層淡笑。“再好的美食,如果少了好心情,同樣是吃不出味道的。”她說。

王起潮沒懂她的意思。這些天陳雪吟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雖是深奧,卻跟王起潮的生活沒有直接關係。王起潮的生活狀若盲流的生活,打二十歲開始,粗粗糙糙一路狂奔下來,雖是充滿了驚險或刺激,到頭來抓手裏的,除了傷心就是失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沒有妻子,沒有孩子,這日子,便粗糙得沒法提。

“我今天見過波波了,就是林伯久公司那位。”王起潮試探性地說了一句,抬起眼,盯住陳雪吟。

陳雪吟叭地摜下筷子,起身去了廚房。飯桌上的空氣被破壞了。陳雪吟像是被王起潮的話刺中,很長時間,她的身子凝固了一般,對著窗外,一動不動。

王起潮心想,自己的預感沒錯啊,莫準她真是……

鄭化再次來到夜歸人,就跟波波撞上了。

夜歸人永遠是那麼香氣熏人,豔氣逼人。

波波跟阿秋正在喝咖啡。波波心情不好,百久公司跟一家客戶發生糾紛,被指有質量問題,對方鬧得很凶,揚言要起訴百久。眼下正是百久的恢複期,波波不想多事,為息事寧人,忍氣吞聲賠了對方十二萬。阿秋不知從哪兒聽到消息,勸她:“賠就賠了,幹嘛垂頭喪氣?錢是個王八蛋,掙得越多,幸福這玩藝就離你越遠。聽大姐一句勸,趁你現在還不是太有錢,抓緊幸福吧。”阿秋這女人,不但多嘴,還很多情,每次波波來,她都要細心周到地陪上一陣子。

波波哪有什麼幸福可言,這起質量糾紛,非但讓百久蒙受了損失,更重要的,它讓波波明白,百久的危機遠沒有度過去。要想穩固住林伯這份家業,遠不是她想得那麼簡單。波波想麻醉自己,她真是心力交瘁,一天也不想撐下去了。

可真要麻醉起來,才發現很難。

人是很難徹底背叛自己的,這是波波來了幾次夜歸人後得出的真理。到現在為止,她還沒像阿秋那樣灑脫到除了縱欲除了享受啥也不去理會的地步,充其量,也隻能算是夜歸人的票友,一個想借這兒的空氣緩解自己的女人。阿秋正要將一位新朋友介紹給波波,波波看見了鄭化。鄭化正跟一年輕女人喁喁私語。

他果真在這裏!

“你認識他?”阿秋問。

“他是鄭化。”

“他就是鄭化?”阿秋雙眉一挑,做出吃驚的樣子,目光飛快地在鄭化和波波身上竄來竄去:“怪不得你看不上別的男人,原來你眼力高呀。他是這兒的新客,清高得很,很少帶女人出去。”

波波像是啥也沒聽到,目光牢牢地盯住鄭化。

阿秋又說:“那女人叫甜甜,很神秘,聽說她父親是個高官,她自己也有不少人捧著,真是想不明白,她為啥也要來這種地方?”

波波想走過去,阿秋一把摁住她:“千萬別惹那女人,她是這兒的獅子。”見波波納悶,阿秋又說:“跟著她,你會找到林星。”

波波跟阿秋還在私語,一眨眼,叫甜甜的已經不見了。波波撲出來,看見鄭化上了一輛車,再想跟蹤,就有點晚。

第二天,林星突然就出現了。當時波波正在處理退貨的事,不知為什麼,百久公司接二連三遭到建材質量投訴,已經有好幾家客戶提出退貨。波波懷疑是進貨渠道出了問題,卻又抓不到證據。正跟負責進貨的副經理爭吵,電話突然叫響。一聽是林星的聲音,波波失聲尖叫:“你在哪裏?”

林星說:“我在家,怎麼翻遍了也找不見一聽飲料,渴死我了。”

波波扔下眾人,就往家跑,快上樓的時候,忽然記起林星找飲料的事,踅身到小區超市,提了一箱飲料,匆匆上樓。

林星真是渴壞了,如果波波晚來一步,她就要拿自來水解渴。波波將飲料遞給她,目光凝住她那張略顯憔悴的臉,心情起伏,一時不知問什麼才好。

“幹嘛那麼看著我?”林星脫了絲衫,隻穿一件吊帶,性感的胸不知怎麼就刺痛了波波眼睛。

“這麼長時間,你到底去了哪?”波波覺得自己的心還在狂跳,半天她還不敢相信,站在麵前的真就是林星。

“我哪也沒去,就在深圳。”林星扔了飲料罐,跟波波說:“我要洗個澡,身上臭死了。”

水聲嘩嘩響起時,波波的心情平靜下來,不管怎麼說,林星總算回來了,這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她提醒自己,千萬別跟她吵,一個人神秘失蹤,總有她自己的理由,況且她是林星。洗完澡,林星又叫喚肚子餓,家裏啥也沒,波波小心翼翼說:“要不我陪你去外麵吃?”林星呯地關上冰箱:“算了,這熱的天,我才不要受那份罪。”

“林星……”波波叫了一聲。

林星扭轉頭,瞅一眼波波:“你啥也別跟我說,家裏那些事兒我不愛聽。”

“林星……”波波見她對林伯的死沒一點反應,心裏又急又惱。

“我不是跟你說了麼,我不愛聽!要是沒別的事,你忙去吧,我想睡覺了。”說完,呯地關上臥室門,將波波的吃驚和期待關在了門外。

波波先是坐外麵等,兩個小時後還不見林星起來,耐心受到了挑戰,客廳裏來來回回踱了一陣步,最後竟泄氣地去超市買菜,等林星伸著懶腰走出臥室時,餐桌上已擺滿了香噴噴的菜。

這頓飯林星吃得極為痛快,從她貪婪的樣子看,好像連著幾天沒吃到東西了。波波一邊替她夾菜,一邊小心翼翼觀察她的臉色,真怕不小心又惹翻她。等她吃飽喝足,波波剛想開口跟她說說公司的事,林星突然拿出一個存折,說:“那筆錢我拿去賭了,手氣臭,全輸了。昨天又把它贏了回來,連本帶息,一並還給你。”

波波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打死她也想不到,林星竟會去賭。

“對了,你跟鄭化說一聲,往後,少跟別人打聽我的行蹤,傳出去也不嫌丟人。”說完,穿好衣服,又要出門。波波一把拽住她:“林星,林星你不能就這麼離開。”

林星的目光動了幾動,忽然用一種懶散的口氣說:“不讓我走,憑什麼?難道要我留下來跟你爭財產?”

“我全給你,我什麼也不要!”波波幾乎喊了起來,“隻要你留下,我現在就把公司交給你。”

林星臉上掠過一道淒涼的笑:“交給我,你想讓我把它全輸掉啊?”說完,掙開波波的手,一摔門走了出去。

幾天後波波得到消息,林星跟著甜甜去了廣州,至於是不是去賭,波波已無力顧及。波波現在總算明白,她跟林星,原本就是兩棵樹上的鳥,這輩子怕是再也無緣一起築巢。意識到這層,波波很是絕望地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