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氣呼呼地說:“別跟我說這個,我又不是小孩子,哄哄就完了。”
父親臉色沉下來,哼了一聲,飯也不吃就起身出門去了。他一出門,母親的眼淚就掉下來,小阿姨嚇得端著碗躲到了廚房。回家第一頓晚飯就這麼過去了。米朵不敢不理母親,又擔心話說的不對更惹她生氣,隻好陪著她坐在客廳裏看電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母親電視看的也不安心,時不時扭頭去看大門。米朵想也許母親還是在擔心父親。
電視看到一半,家裏的電話響了。米朵拿起來一聽,是哥哥米海。米海前兩天聽說妹妹要回來,這兩天一直打電話來問,聽見米朵已經到家,顯得很高興,說馬上就回家來。
米朵本想告訴米海剛才的小插曲,想想還是等他回來問問情況再說。她自己不在家的時間真是不短了,除了偶爾打個電話,很少其它聯係,家裏近兩年一些具體情況她都不太了解,正想和米海好好聊聊。在家裏,米佳比米朵大八歲,姐妹之間的關係一直不遠不近,米朵和比自己大四歲的米海倒是更親密,米朵離開家之前,常常和哥哥談很多心裏話。後來米朵到X市上學,畢業又留在X市,多年不太回上海,和米海之間關係也比從前淡了。但心裏還是很有親近感。
母親聽說是米海要回來,便說:“我看小海對你比對他媽媽還關心些。等一下小海回來,你不要跟他講剛才的事。”
米朵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怎麼母親會是這樣一種態度,都有點讓她弄不清母親到底是在和生氣。她恍惚回憶著,想不起母親以前就是這樣呢,還是近些年變了。
母親愣了一會兒,瞥了米朵一眼,又點軟弱地說:“我知道你們大家怎麼想。個個覺得我性子不好,囉嗦,喜歡發牢騷。有時候我也提醒自己,這麼大年紀了,不要讓晚輩笑話。可你們也不想一想,天天一個人在家沒事做,你爸現在在在政協雖然隻擔個虛職,也是一天到晚在外麵閑跑,我又不喜歡去和那些老太太們跳舞扭秧歌,孩子一個都不著家,有什麼事都不跟我講,連女兒辭了職這麼大的事我都不知道,我還有什麼用?人家看我們家風風光光,子女個個都挺有出息,身體也沒什麼大毛病,住著寬寬敞敞的小洋樓,從來不缺錢花,都說羨慕我,可我心裏卻不知自己有什麼好快活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米朵聽見母親說得很可憐,靠上去摟住她的肩說:“媽,對不起。這次回來我多陪陪你,算我陪罪好不好?而且,我想在這邊了解一下情況,如果有合適的工作,也許就留下來不走了,好嗎?”
母親半信半疑地看著她說:“真的?這麼多年,你連回家探親都要三催四請,這會兒怎麼又願意回來落戶了?”
米朵剛想說話,大門鑰匙響,一看,父親回來了,米海也在他身後跟著進來。
母親若無其事地說:“咦,怎麼這麼巧,兩人一起回來了。”
米海說:“哦,正好在外麵碰上。你們還沒吃飯哪,我剛才看見爸在外麵吃麵條呢。”
母親飛快地掃了父親一眼,看父親沒什麼反應,便說:“我們吃過了,誰知道你爸怎麼回事,也許又餓了吧。”
米朵忍不住低頭一笑,馬上又克製住,和米海打招呼。她看到米海眼裏也隱藏著無可奈何的笑意,知道米海清楚是怎麼回事。隨即便想,看來這樣的情況已不是一次兩次了。她一方麵覺得母親有點可憐,一方麵又很同情父親。
晚上,米朵和米海坐在二樓陽台上聊天。米海說話時,聲音壓得挺小,擔心母親會聽到。米朵才知道,母親以前雖然有時候比較急燥,不過並不是個蠻不講理的人,但這兩年來,突然之間,像是受過什麼刺激似的,有時簡直變得不可理喻。
本來,米海一家三口是住在這裏的,可婆媳之間矛盾不斷,後來連父親和米海也被牽扯進來,米海的妻子肖玲無論如何不肯再住了,她對米海說,家裏又不是缺這幾個錢,要在這裏住,讓別人以為自己想揩油,沒完沒了給她氣受,要住米海自己住,她帶孩子出去住自己的房子,小歸小,住得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