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托塔天王夢中顯聖 浪裏白條水上報冤(2 / 3)

那梢公便去打開包來看時,見了許多金銀,倒吃一嚇;把眉頭隻一皺,便叫那瘦後生道:“五哥進來,和你說話。”那人鑽入艙裏來,被梢公一手揪住,一刀落得,砍得伶仃,推下水去。梢公打並了船中血跡,自搖船去了。卻說張順是個水底伏得三五夜的人,一時被推下水,就江底咬斷索子,赴水過南岸時,見樹林中隱隱有些燈光;張順爬上岸,水淥淥地轉入林子裏,看時,卻是一個酒店,半夜裏起來酒,破壁縫透出火來。張順叫開門時,見個老丈,納頭便拜。老丈道:“你莫不是江中被人劫了,跳水逃命的麽?”張順道:“實不相瞞老丈,小人從山東來,要去建康府幹事,晚來隔江覓船,不想撞著兩個歹人,把小子應有衣服金銀盡都劫了,竄入江中。小人卻會赴水,逃得性命。公公救度則個!”

老丈見說,領張順入後屋中,把個衲頭與他替下濕衣服來烘,燙些熱酒與他吃。

老丈道:“漢子,你姓甚麽?山東人來這裏幹何事?”張順道:“小人姓張;建康府太醫是我兄弟,特來探望他。”老丈道:“你從山東來,曾經梁山泊道?”張順道:“正從那裏經過。”老丈道:“他山上宋頭領,不劫來往客人,又不殺人性命,隻是替天行道?”張順道:“宋頭領專以忠義為主,不害良民,隻怪濫官汙吏。”

老丈道:“老漢聽得說:宋江這夥,端的仁義,隻是救貧濟老,那裏似我這裏草賊!

若待他來這裏,百姓都快活,不吃這夥濫官汙吏薅惱!”張順聽罷道:“公公不要吃驚,小人便是浪裏白條張順;因為俺哥哥宋公明害發背瘡,教我將一百兩黃金來請安道全。誰想托大,在船中睡著,被這兩個賊男女縛了雙手,竄下江裏;被我咬斷繩索,到得這裏。”老丈道:“你既是那裏好漢,我教兒子出來,和你相見。”

不多時,後麵走出一個瘦後生來,看著張順便拜道:‘小人久聞哥哥大名,隻是無緣,不曾拜識。小人姓王,排行第六。因為走跳得快,人人都喚小人做活閃婆王定六。平生隻好赴水使棒,多曾投師,不得傳受,權在江邊賣酒度日。卻才哥哥被兩個劫了的,小人都認得:一個是“截江鬼”張旺;那一個瘦後生卻是華亭縣人,喚做“油裏鰍”孫五。這兩個男女,時常在這江裏劫人。哥哥放心,在此住幾日,等這廝來吃酒,我與哥哥報讎。’張順道:“感承哥哥好意。我為兄長宋公明,恨不得一日奔回寨裏。隻等天明,便入城去請安太醫,回來卻相會。”當下王定六將出自己一包新衣裳,都與張順換了,殺雞置酒相待,不在話下,次日天晴雪消,王定六再把十數兩銀子與張順,且教內建康府來。張順進得城中,徑到槐橋下,看見安道全正門前貨藥。張順進得門,我著安道全,納頭便拜。安道全看見張順,便問道:“兄弟多年不見,甚麽風吹得到此?”張順隨至裏麵,把這鬧江洲跟宋江上山的事一一告訴了;後說宋江現患背瘡,特地來請神醫,楊子江中,險些兒送了性命,因此空手而來,都實訴了。安道全道:“若論宋公明,天下義士,去醫好他最是要緊。

隻是拙婦亡過,家中別無親人,離遠不得;以此難出。”張順苦苦要求道:“若是兄長推卻不去,張順也不回山!”安道全道:“再作商議。”張順百般哀告,安道全方才應允。原來安道全新和建康府一個煙花娼妓喚做李巧奴時常往來,正是打得火熱。當晚就帶張順同去他家,安排酒吃。

李巧奴拜張順為叔叔。三杯五盞,酒至半酣,安道全對巧奴說道:“我今晚就你這裏宿歇,明日早,和這兄弟去山東地麵走一遭;多隻是一個月,少至二十餘日,便回來看你。”

那李巧奴道:“我卻不要你去,你若不依我口,再也休上我門!”安道全道:“我藥囊都己收拾了,隻要動身,明日便走。你且寬心,我便去也不到耽擱。”李巧奴撒嬌撒癡,倒在安道全懷裏,說道:“你若還不念我,去了,我隻咒得你肉片片兒飛!”張順聽了這話,恨不得一口水吞了這婆娘。

看看天色晚了,安道全大醉倒了,扶去巧奴房裏,睡在床上。巧奴卻來發付張順,道:“你自歸去,我家又沒睡處。”

張順道:“我待哥哥酒醒同去。”巧奴發遣他不動,隻得安他在門首小房裏歇。

張順心中憂煎,那裏睡得著。初更時分,有人敲門,張順在壁縫裏張時,隻見一個人閃將入來,便與虔婆說話。那婆子問道:“你許多時不來,卻在那裏?今晚太醫醉倒在房裏,卻怎生奈何?”那人道:“我有十兩金子,送與姐姐打些釵環;老娘怎地做個方便,教他和我廝會則個。”虔婆道:“你隻在我房裏,我叫女兒來。”

張順在燈影下張時,卻正是截江鬼張旺。近來這廝,但是江中尋得些財,便來他家使。張順見了,按不在火起;再細聽時,隻見虔婆安排酒食在房裏,叫巧奴相伴張旺。張順本待要搶入去,卻又怕弄壞了事,走了這賊。約摸三更時分廚下兩個使喚的也醉了;虔婆東倒西歪,卻在燈前打醉眼子。張順悄悄開了房門,折到廚下,見一把廚刀,油晃晃放在灶上;看這虔婆倒在側首板凳上。張順走將入來,拿起廚刀先殺了虔婆;要殺使喚的時,原來廚刀不甚快,砍了一個人,刀口早倦了。那兩個正待要叫,卻好一把劈柴斧正在手邊,綽起來一斧一個,砍殺了。房中婆娘聽得,慌忙開門,正迎著張順,手起斧落,劈胸膛砍翻在地。張旺燈影下見砍翻婆娘,推開後窗,跳牆便走。張順懊惱無及,忽然想著武鬆自述之事,隨即割下衣襟,沾血去粉牆寫道:“殺人者,我安道全也!”一連寫了數十餘處。捱到五更將明,隻聽得安道全在房裏酒醒,便叫“我那人。”張順道:“哥哥不要做聲,我教你看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