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病關索長街遇石秀(3 / 3)

戴宗相讓。那漢那裏肯僭上。戴宗,楊林一帶坐了。那漢坐在對席。叫過酒保,楊林身邊取出一兩銀子來,把與酒保,道:“不必來問。但有下飯,隻顧買來與我們了,一發總算。”酒保接了銀子去,一麵鋪下菜蔬果品按酒之類。三人飲過數杯。

戴宗問道:“壯士高姓大名?貴鄉何處?”那漢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貫是金陵建康府人氏,自小學得些棒在身,一生執意,路見不平,便要去相助,人都呼小弟作拚命三郎。因隨叔父來外鄉販賣羊馬,不想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錢,還鄉不得,流落在此薊州,賣柴度日。既蒙拜識,當以實告。”戴宗道:“小可兩個因來此間幹事,得遇壯士如此豪傑。流落在此賣柴,怎能彀發跡?不若挺身江湖上去做個下半世快樂也好。”石秀道:“小人隻會使些棒,別無甚本事,如何能彀發達快活!”戴宗道:“這般時節不得真!一者朝廷不明,二乃奸臣閉塞。小可一個薄識,因一口氣,去投奔了梁山泊宋公明入夥,如今論秤分金錢,換套穿衣服,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做個官人。”石秀歎口氣道:“小人便要去也無門路可進!”

戴宗道:“壯士若肯去時,小可當以相薦。”石秀道:“小人不敢拜問二位官人貴姓?”戴宗道:“小可姓戴,名宗,兄弟姓楊,名林。”石秀道:“江湖上聽得說江州神行太保,莫非正是足下?”戴宗道:“小可便是。”叫楊林身邊包袱內取一錠十兩銀子,送與石秀做本錢。石秀不敢取受,再三謙讓,方收了,知道他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正欲訴說些心腹之話,投托入夥,隻聽得外麵有人尋問入來。三個看時,是做公的,趕入酒店裏來。戴宗,楊林見人多,了一驚,乘鬧哄裏,兩個慌忙走了。石秀起身迎住,道:“節級,那裏去來?”楊雄便道:“大哥,何處不尋你,在這裏飲酒。我一時被那封住了手,施展不得,多蒙足下氣力救了我這場便宜。一時間隻顧趕了那,去奪他包袱,撇了足下。這夥兄弟聽得我打,都來相助,依還奪得搶去的花紅緞疋回來,隻尋足下不見。有人說道:‘兩個客人勸他去酒店裏酒。’因此知得,特地尋將來。”石秀道:“是兩個外鄉客人邀在這裏酌三杯,說些閑話,不知節級呼喚。”楊雄大喜,便問道:“足下高姓大名?貴鄉何處?因何在此?”

石秀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貫是金陵建康府人氏;平生執性,路見不平,便要去舍命相護,以此都喚小人做拚命三郎。因隨叔父來此地販賣羊馬,不期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錢,流落在此薊州,賣柴度日。”楊雄又問:“和足下一處飲酒的客人何處去了?”石秀道:“他兩個見節級帶人進來,隻道相鬧,以此去了。”

楊雄道:“恁地便喚酒保取兩酒來,大碗叫眾人一家三碗,了先去,明日得來相會。”

眾人都了酒,自各散了。楊雄便道:“石家三郎,你休見外。想你此間必無親眷,我今日就結義你做個弟兄,如何?”石秀見說,大喜,便說道:“不敢動問節級貴庚?”楊雄道:“我今年二十九歲。”石秀道:“小弟今年二十八歲;就請節級坐,受小弟拜為哥哥。”石秀拜了四拜。楊雄大喜,便叫酒保安排飲饌酒果來,“我和兄弟今日個盡醉方休。”正飲酒之間,隻見楊雄的丈人潘公,帶領了五七個人,直尋到酒店裏來。楊雄見了,起身道:“泰山來做什麼?”潘公道:“我聽得你和人打,特地尋將來。”楊雄道:“多謝這個兄弟救護了我,打得張保那見影也害怕。

我如今就認義了石家兄弟做我兄弟。”潘公道:“好,好。且叫這幾個弟兄碗酒了去。”楊雄便叫酒保討酒來。每人三碗了去。便叫潘公中間坐了,楊雄對席上首,石秀下首。三人坐下,酒自來斟酒。潘公見了石秀這等英雄長大,心中甚喜,便說道:“我女婿得你做個兄弟相幫,也不枉了!公門中出入,誰敢欺負他!叔叔原曾做甚買賣道路?”石秀道:“先父原是操刀屠戶。”潘公道:“叔叔曾省得宰牲口的勾當麼?”石秀笑道:“自小屠家飯,如何不省得宰殺牲口。”潘公道:“老漢原是屠戶出身,隻因年老做不得了;隻有這個女婿,他又自一身入官府差遣,因此撇下這行衣飯。”三人酒至半酣,計算酒錢。石秀將這擔柴也都準折了。三人取路回來。楊雄入得門,便叫:“大嫂,快來與這叔叔相見。”隻見布裏麵應道:“大哥,你有甚叔叔?”楊雄道:“你且休問,先出來相見。”布起處,走出那個婦人來。原來那婦人是七月七日生的,因此,小字喚做巧雲。先嫁了一個吏員,-是薊州人,喚做王押司。-兩年前身故了,方晚嫁得楊雄,未及一人夫妻。石秀見那婦人出來,慌忙向前施禮,道:“嫂嫂,請坐。”石秀便拜。那婦人道:“奴家年輕,如何敢受禮!”楊雄道:“這個是我今日新認義的兄弟。你是嫂嫂,可受半禮。”

當下石秀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四拜。那婦人還了兩禮,請入來裏麵坐地,收拾一間空房,教叔叔安歇。話休絮煩。次日,楊雄自出去應當官府,吩咐家中道:“安排石秀衣服巾幘。”客店內有些行李包裏,都教去取林楊雄家裏安放了。說戴宗,楊林自酒店裏看見那夥做公的人來尋訪石秀,鬧鬧裏兩個自走了,回到城外客店中歇了。次日又去尋問公孫勝。兩日絕無人認得,又不知他下落住處。兩個商量了且回去。當日收拾了行李,便起身離了薊州,自投飲馬川來,和裴宣,鄧飛,孟康一行人馬扮作官軍,星夜望梁山泊來。戴宗要見他功勞,糾合得許多人馬上山,山上自做慶賀筵席,不在話下再說這楊雄的丈人潘公自和石秀商量要開屠宰作坊。潘公道:“我家後門頭是一條斷路小巷。有一間空房在後麵。那裏井水又便,可做作坊,就教叔叔做房在裏麵,又好照管。”石秀見了,也喜端的便益。潘公再尋了個舊時熟識副手,隻央叔叔掌管帳目。石秀應承了,叫了副手,便把大青大綠點起肉案子,水盆,砧頭;打磨了許多刀仗;整頓了肉案;打並人作坊豬圈;趕上十數個肥豬;選個吉日開張肉。眾鄰舍親戚都來掛紅賀喜,了一兩日酒。楊雄一家得石秀開了店,都歡喜,自此無話。一向潘公,石秀自做買賣。不覺光陰迅速,又早過了兩個月有餘,時值秋殘冬到。石秀裏裏外外身上都換了新衣穿著。石秀一日早起五更,出外縣買豬,三日了,方回家來,隻見店不開;到家裏看時,肉店砧頭也都收過了。刀仗家夥亦藏過了。石秀是個精細的人,看在肚裏,便省得了,自心忖道:“常言‘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哥哥自出外去當官,不管家事,必是嫂嫂見我做了這衣裳,一定背我有話說。又見我兩日不回,必然有人搬口弄舌。想是疑心,不做買賣。我休等他言語出來,我自先辭了回鄉去休。自古道:‘那得長遠心的人?’”

石秀已把豬趕在圈裏,去房中換了手,收拾了包裏,行李,細細寫了一本清帳,從後麵入來。潘公已安排下些素酒食,請石秀坐定酒。潘公道:“叔叔,遠出勞心,自趕豬來辛苦。”石秀道:“丈人,禮當。且收過了這本明白帳目。若上麵有半點私心,天地誅滅!”潘公道:“叔叔,何故出此言?並不曾有個甚事。”石秀道:“小離鄉五七年了,今欲要回家去走一遭,特地交還帳目。今晚辭了哥哥,明早便行。”潘公聽了,大笑起來,道:“叔叔,差矣。你且住,聽老漢說。”那老子言無數句,話不一席,有分教;報仇壯士提三尺,破戒沙門喪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