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水淹鄢城沉屍十萬,太後入楚屈原投江(3 / 3)

鄢城的將士起先以為是天際的雷聲,可轉念一想東方飄著紅霞,何來雷聲?循聲往西邊一望,不由得麵色煞白。隻見一道白練奔騰著朝鄢城襲來,隻轉眼之間,便到了眼前,若天上降下來的滾滾巨浪,隨著一聲巨響,灌入鄢城之內!

楚軍大嘩,丟盔卸可,往城裏跑去。可那水渠是白起沒日沒夜地挖了兩三個月時間修築的,他這人行事要麼不做,做了必做絕,在修此渠時,他就算計著要把鄢城變作一座水城,那洪水來勢何等之迅猛,饒是城內軍民哭天搶地四處躲藏,卻也沒能躲得過洪水的侵襲,不消幾個時辰,水麵上便飄起了許多屍體。半日之後,鄢城內的所有楚軍和百姓,盡數死於洪水之中,無一生還,幾十萬具屍體漂在水麵上,密密麻麻的不計其數,好好的一座城池渾然若羅刹地獄!

然而,這樣的殘景在白起的眼裏,還不是最狠的,打下了鄢城之後,白起率軍一鼓作氣,又控製住了西陵(今湖北宜昌北邊一帶),目的在於扼守長江,截斷楚國國都與巫郡(今四川巫山以北一帶)之間的聯係,隨後沿江東下,攻占夷陵(今湖北宜昌),在此地他做了一件比水淹鄢城更絕的事。

夷陵是楚國王室的宗廟陵墓所在,從古至今,在所有人的心裏,宗廟是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這倒並非是它對一個國家有多麼的重要,而是一種信仰,以及對祖宗的尊敬,宗廟在,根便在,心裏才會踏實。白起大軍進入夷陵之後,卻把楚國王室的宗廟陵墓一把火燒了。

這火在楚國人的眼裏,並非是一把普通的火,隨著那些宗廟在大火中化作灰燼,同時把楚人心裏的信心、信仰統統燒掉了,在強大的肆無忌憚的秦軍麵前,他們再無奮起反抗的勇氣,當白起率著大軍,兵臨楚都城下時,這座莊嚴的楚國國都幾乎無人守衛,楚頃襄王也往東北方向潰逃,最後落腳於陳(今河南省淮陽),建都於此,苟延殘喘。

公元前278年,羋氏被接入了郢都。

她曾是這裏一個並不起眼的姑娘,如果不是機緣巧合,她有可能將老死在此地。可如今,楚國的國都卻成了她的國土,百姓成了她的臣民!

羋氏憑著記憶,來到昔日楚國令尹昭陽的府邸,站在這座莊嚴高大的莊院之前,不由得感慨萬千,白雲蒼狗,人生如戲,誰能想到昔日的那位口無遮攔的姑娘,會成為秦國的太後,又有誰能想得到,昔日強大的楚國之都,會變成秦國的土地!

羋氏激動地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指著令尹府,對嬴稷道:“這裏便是當年昭陽的府上,那一年魏冉殺了他的內侄,母親拚了命救他出來,卻在這門口,遇上了張儀。”

嬴稷微微笑著,陪同著羋氏回憶往事。羋氏喟然道:“那時的楚國還很強大,秦國尚不敢與之正麵為敵,所以才有了張儀出使楚國之行,百般巧合之下,才成就了你我母子今日之結果。”

羋氏感慨一番後,又使人驅車去了郢都郊外的雲夢澤。

當抵達雲夢澤外圍的時候,羋氏叫停了馬車,令一幹人等都不得進去,隻讓嬴稷一人陪她入內,仿佛那裏麵藏了她的一個夢,若人去得多了,會把夢給驚醒。

雲夢澤沒有變,依然是漫山遍野的茶樹,像一道道綠色的梯子,隨著山勢一層一層地往上延伸。隻是物是人非,昔日的那些人散的散,死的死,如今住在這裏的人,羋氏竟是一個也不認識了。

羋氏走到茶山的下麵,在一處茶樹旁邊,微微彎下腰,去吻那茶樹,閉著眼睛,細細地吻著,當那股熟悉的清香吸入鼻端時,她不由得露出了快樂的微笑。然後讓嬴稷扶她席地坐下,把拐杖放在身側,伸手去抓了一把潮濕的泥土,放在鼻端聞著,那神情仿如手裏捧著的是一枚心儀的點心,令其為之沉醉。聞著聞著,羋氏突然落下淚來,輕輕地啜泣起來。

嬴稷一怔,問道:“母親,怎麼了?”

羋氏含著淚看向嬴稷,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地道:“稷兒,你可知道母親有多少年沒來到這裏,有多少年沒聞到過故鄉的味道了嗎?四十七年了,整整四十七年,人生有幾個四十七年?今生還能來此一行,此生無憾矣!”

看著母親激動的樣子,嬴稷覺得,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一場戰役,換來一生無憾,值了。

可幾家歡喜幾家愁,且不說鄢郢一戰,平白多了幾十萬亡靈,在遙遠的沅湘之地,還有一個人聽聞故國淪陷,痛不欲生,懷著錐心之痛,用血淚寫下了《哀郢》,他的名字叫屈原。他含淚朝著郢都的方向,拜了數拜,而後在身體上綁了塊石頭,懷著一顆赤子之心,投下汨羅江,以這樣一種極端而又壯烈的方式,終結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