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高老莊(33)(2 / 3)

雷剛家果然有一塊舊磚,磚上刻有一個人舉著一杆長戟的,但磚破殘得隻有一半兒。西夏說:“還有呢?”雷剛說:“沒了。”西夏說:“我還以為是有多少的,拿了背簍來!”雷剛說:“我知道你不會滿意,你瞧瞧這個!”領西夏往廈房去,廈房裏一間是廚房,一間是臥室,臥室門口垂著門簾,而廚房支著一個石桌,雷剛把石桌上的鍋盆碗盞拿開了,這石桌竟是用一塊碑改做的,上邊寫著:高老莊創建鍾樓記。“莊不可以無鍾。鍾不可以無樓。大明嘉靖二十八年歲次辛醜秋八月望自立。”西夏叫道:“好!這碑文好!”臥房裏卻有人叫她,掀了簾子,炕沿上坐著蔡老黑的老婆。西夏立即醒悟雷剛捎話讓她來看看磚隻是幌子,主要的是蔡老黑的老婆要見她的。但她並不好意思開口問蔡老黑現在哪兒,那老婆說:“西夏我有句話要給你說的,也不知當說不當說?”西夏說:“啥事?”老婆說:“都是老黑不好,他是昏了頭了,幹什麼不可以,卻偏偏綁架石頭,他待石頭比自己的孩子還心重,怎麼就幹出這事!”西夏說:“這我能理解……他再沒回來嗎?”老婆說:“沒有。我尋你,是省城裏來了信,先來了一封我讓人看了,說是承租葡萄園的事,我壓住沒理,他跑得無蹤無影了,我也沒臉去你家找你,可一連又來了三封,都是說承租的事,他們還說要來考察呀,這我就不找你不行了,是你當時給聯係的,你……”西夏沒想到這個時候省城會來信,當下接過四封信看了一遍,說:“那好,我給他們回封信,他們要來就來吧。如果蔡老黑一回來,你就給我帶個口信過來。”老婆說:“他哪裏能回來,派出所到處尋他的。”西夏說:“他就是不回來,葡萄園還有你麼。”老婆說:“這我行嗎?”西夏說:“還有我麼,咱商量著來,這機會可不能錯過了。”那老婆點點頭,突然把西夏抱住,隻是說:“西夏,西夏!”眼淚就汪汪流下來。

西夏從鎮街回來,娘和子路在廚房裏,一個忙鍋上,一個在灶口燒火,正說著話兒,西夏一進來,娘就不說了,接了那畫像磚說:“就這麼個破磚頭,打狗能用!”拿出去放到堂屋窗台上去。西夏說:“娘倆說什麼了,避著我?”子路說:“娘在數落我,家裏出了這般大事,根源都在我身上哩。”西夏說:“這與你有啥關係?”子路說:“娘說,我要是一直在高老莊當農民,災災難難就沒有了,我進了城,認識了你,使得和菊娃離了婚……”西夏說:“我可不是第三者!”就喊:“娘,娘,你過來!”娘正用抹布擦畫像磚上的土,過來說:“啥事,緊天火炮的?”西夏說:“娘,子路和菊娃離婚與我無關,他離了婚才認識了我,而且是他在追我,都快要結婚了,他才說他是離過婚的,我是上當受騙到你們高家的!”娘當下臉色不好,訓子路:“你胡說啥呀!我可沒彈嫌西夏啊!”西夏說:“他說是你說咱家出事都是因他引起的……”娘說:“這話我說來,我的意思,他要不離婚,菊娃就不可能讓蔡老黑纏著,也讓那個廠長纏著。”西夏說:“娘也知道了這些事?”娘說:“你娘不是瞎子聾子,啥事不知道?那兩個男人一個是強龍,一個是地頭蛇,都爭菊娃哩,罪過倒讓石頭受哩。”西夏說:“娘比子路清白!那我問娘,你說菊娃應該嫁蔡老黑還是王文龍呀?”娘說:“我和子路說的意思就是菊娃誰都不嫁,嫁誰都是事,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我心裏琢磨了,如果你們願意,讓菊娃也跟了你們走。”子路忙說:“娘,這……”西夏卻笑了,說:“這我倒沒意見哩,可這是娘的意思,娘又不能包辦菊娃,她肯不肯?”子路說:“那我是一夫兩妻呀!”西夏說:“看子路多高興,你心裏還愛著菊娃,卻不知人家還愛不愛你?”娘說:“我給你們說正經事哩,你們隻是當笑話!菊娃如果真能去省城,你們給找個工作,幫著尋個人家,我想,以後畢竟還是個親戚吧,互相有個照顧,這石頭也不至於跟了爹見不上娘,跟了娘見不上爹的……不說了,或許你娘人老了,胡思亂想的。吃飯吧,吃飯吧。”

一家人在桌上吃飯,飯中,西夏提起見到朱所長的事,說:“看樣子派出所不捉蔡老黑了。”娘立即反對提說他:“提起他我黑血都翻哩!”西夏說:“其實蔡老黑並不壞。”娘說:“我不管他想幹啥哩,他拿石頭做碼兒,我就恨他!”西夏見娘這麼說,也不敢把省城來信的事說出來。吃完飯,娘去洗鍋了,西夏雙手在桌上支了下巴,看著子路,說:“娘讓你把菊娃領走,你願意不?說實話!”子路說:“這要看菊娃去不去哩。”西夏說:“我問你願意不願意?”子路說:“你不是說你願意嗎?”西夏說:“我隻問你!”子路說:“都願意了我就願意。”西夏說:“但我告訴你,她去了,不能住在咱家,咱可以給她尋個地方。”子路說:“這當然。那你可以過一段日子去看看她。”西夏說:“喲喲喲,那你就不要去看她了?!”子路嘿嘿作笑,西夏說:“你放心吧,能讓她去,能不讓你去?就是不讓你去你就真不去了?天底下最難防的是偷情!那我就鄭重地告訴你,必須以我那兒為主,十天八天了,你過去照顧照顧她,但不能在那兒過夜。”子路說:“瞧我那本事!”西夏說:“那也是!你就是背著我有那事,我能感覺得來。”子路說:“是嗎?你去鎮街的時候,我去雜貨店裏了一趟,可能就犯錯誤了,你感覺感覺?”竟在桌下拉起了西夏的腳,把鞋脫了,放在自己的腿根。西夏拿眼瞪著他,後來就嗤嗤笑,西夏的腳是那種從大拇趾到小拇趾一溜兒斜著下來的腳,綿而滑潤,那麼動了幾下,就試著了燙而硬的東西,悄聲說:“哼,說到讓菊娃去,就來勁啦?”子路說:“你動麼,你再動麼!”院門就嘩啦被推開,慶來提著豬尿泡燈籠,水淋淋地站在門口。

子路立即放下西夏的腳,娘已經去把慶來的龍須草蓑衣接下來,和慶來走進堂屋,而西夏的鞋卻還在桌子那邊的凳子下,就站起來一邊招呼一邊挪過身去,用腳把鞋勾上了。娘說:“這麼大的雨,幹啥事了,上氣不接下氣?”慶來抹了臉上的雨水,說:“蔡老黑被抓住了!”一家人當下驚住,忙問什麼時候抓住的,在哪兒抓住的?慶來說,剛才他是去栓子家打麻將,怎麼也不和,把身上的錢輸得剩下二十元了,出來想,有咱輸的,還沒咱吃的?就買了一瓶酒,又到三治的飯店裏讓炒一盤豬肝的,正吃著就看見派出所的三個警察銬著蔡老黑去了派出所。人們都向派出所跑去,派出所的大門就關了,賀主任在給人講,蔡老黑是在菊娃的店裏抓住的。西夏說:“下午我見到所長,他還說不抓蔡老黑了麼。”慶來說:“這兩天所長故意放風哩,說不抓蔡老黑了,其實一直在菊娃店裏布置了人,想著蔡老黑會知道菊娃已經回來要去見菊娃的,果然他就去了!”娘說:“這土匪到現在了,還敢到菊娃那兒去?”西夏說:“菊娃姐是做了誘餌?她咋能給派出所當餌子用?”慶來說:“說順善腦子裏環環多,真是環環多,是他給所長說,捉蔡老黑哪兒都不用去,就守在菊娃店裏就是了。他蔡老黑精明一世,糊塗一時,綁架了石頭,菊娃能饒了他?但你們女人到底是女人,啥事也不行,蔡老黑差點兒就又跑了。聽說是蔡老黑擦黑一去,菊娃倒心軟了,把一個瓷碗砰地在門口砸碎了,蔡老黑一驚,閃在了門扇後,店裏小房裏三個警察打撲克,問:啥事?菊娃說:不是蔡老黑!她一定是嚇糊塗了,怎麼說這話呢,蔡老黑一聽拔腿就跑,三個警察就也出來,手電一照,不是蔡老黑是誰,就追過去,把蔡老黑壓在泥地裏了。”西夏再沒言語,回到了臥房裏,直到慶來離開也沒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