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高老莊(16)(3 / 3)

看得入迷,以至於姓江的老板要走了,西夏才從臥房出來,而娘也已從南驢伯家回來,一再挽留著客人吃了晚飯走,江老板說他還要呆幾天的,改日吧,告辭而去。娘說:“西夏,你稀罕那些爛磚頭,你南驢伯說他前幾天去牛川溝也撿了塊磚頭,讓我拿回來看是不是你要的?”西夏忙問:“在哪兒?”娘說:“我放在磨坊的那些木頭上。”西夏看時,果然是一塊完整的磚,磚麵上有好多花紋,但卻是用鐵刷子刷洗過了,花紋差不多已模糊不清。問怎麼就洗了?娘說:“你伯特意給你洗的。”西夏“咦咦”地可惜了一番,問道:“我南驢伯病了?”娘說:“添了新病了,已經五六天的光景,咽東西難場,他以為生了氣,慢慢就會好的,沒想越來越難過,喝開水都噎的,叫先生去看了,先生說明日得到縣醫院照機器哩。”子路說:“莫非是瞎瞎病?”娘說:“先生當著你伯的麵說是喉嚨發炎,出來對你嬸和我說,一定要去縣醫院看看,說不定是癌症哩。”西夏嚇得哎地一聲,子路也不言語了。娘說:“真要是癌症這怎麼辦呀,這個家就整個兒完啦!”子路和西夏一時無語,默默回到堂屋。迷胡叔卻瘋瘋癲癲走進來,嚷道:“子路子路,你知道不知道,你南驢伯得了噎食病了!”娘趕忙說:“你別臭嘴胡說,說不定他是喉嚨發了炎。”迷胡叔說:“咱這兒要得病,哪個不是癌症?自從白塔倒了後,白雲湫的魔氣往咱這兒衝哩麼,這些年不是挨家挨戶地倒人嗎?這都是順善那賊作的孽,他當頭兒的時候,白塔讓水衝了一半,他就是不經管著去修,塔就轟地倒了,他是盼人都死光了,他得絕業呀!”娘說:“你又胡說了,快回去吧,我今日可不給你管飯!”把瘋子往外趕,他偏不走,看著廚房外的石臼,說:“我給你砸糍粑!”娘說:“砸什麼糍粑?子路牆高的小夥子,用得著你來砸,天黑了,我們吃罷飯還得睡覺哩!”迷胡叔說:“你們睡你們的,我就睡在屋簷下台階上,有一捆穀草也就行了。”娘沒法勸走他,就給子路耳語,子路出去立在牆外路口上,喊:“順善來了,順善來了!”迷胡叔立即從地上撿了半塊磚跑出去,問:“順善在哪兒,他要來打我嗎,看誰能打死誰?!”子路說:“順善在前邊栓子家的牆後等你哩!”迷胡叔頭彎著一步步走過去,子路忙返回院,就把院門關了。一家人不敢出聲。隔了一會兒,門卻被敲響,是迷胡叔在叫:“子路,子路!”子路不做聲,瘋子又敲了一會兒門,在說:“這娃真懶,這麼早就睡下了?”一陣腳步遠去。一家人笑了笑,念叨瘋子也可憐,沒個照看。娘說:“可憐是可憐,誰又敢粘他?子路,你還有多少錢?”子路說:“啥事?”娘說:“明日你伯去醫院,你拿上二三百元。”子路說:“治病當緊,我給四百元吧。”西夏說:“白雲湫到底是什麼地方,這麼厲害的?”子路說:“你總謀算著去白雲湫,南驢伯一病,你就知道那是個去得成不?”西夏說:“我倒不信南驢伯的病與白雲湫有關係!白雲湫那麼可怕,迷胡叔是去過的,他怎麼沒得癌症,蔡老黑也是去過,身體沒有誰好?”子路說:“迷胡叔是怎麼瘋的?蔡老黑沒事,可他也不是沒黴過?”娘突然說:“說蔡老黑我倒想起來了,明日,子路你拿上禮也該去看看老黑他爹,石頭一直跟人家學醫,你也該去謝謝人家的。”子路還是那一句話:讓西夏去。

胡亂地做了晚飯吃了,各自睡下。西夏就想起了在蘇紅家的情景,不覺自己也興奮起來了,要起了子路,子路說:“你怎麼啦,勁兒倒比我大?”起身去櫃子裏取避孕套。西夏要求不用套子,說:“我說過要給你生個娃娃哩。”子路有些吃驚:“這是真的?”西夏說:“當然是真的,娃娃在高老莊懷上最有意義!”但子路還是用上了避孕套,他說真要懷娃娃,這得他精力和情緒最好的時候懷。兩人運動了一番,很快事就畢了,子路似乎有些抱歉,說自己這幾天確實太累了些。西夏興猶未盡,也無可奈何,看著避孕套前的小袋裏的東西,說:“你怎麼回到高老莊就越來越不行啦?你瞧瞧,原先出多少東西,現在就那麼一點兒,還稀湯寡水?!”子路滿臉羞愧,摸了枕頭就要睡。西夏兀自仰麵躺在那裏看泥糊的樓頂,說:“你真的是病了嗎?”子路說:“有些累……多與少和病沒關係的……是不是用腦過度了些?”西夏說:“……知識越多,東西越少……就憑這點東西,我看就是生下娃娃,恐怕比你還要矮還要醜的。”子路說:“胡說哩!爹高高一個,娘高高一窩,你生的孩子個子會高的!”兩人說了一陣話,把燈熄滅了,黑暗裏,西夏把一枚鐵楝蛋塞在了下身。子路問:“你自己又動嗎?”倒翻過身來要幫她,西夏就夾了腿,說:“你別動,我放東西了!”子路忽地起來拉開燈,撥開那腿,吃驚道:“這成什麼精?!”西夏說:“我還不是為了你!”告訴了蘇紅教的秘方。子路說:“她蘇紅沒有男人,她怎麼知道這個?”西夏說:“這我管得了人家私生活?”子路說:“你和蘇紅都說了些什麼話兒,她倒教你這個?”西夏還想說說蘇紅貼膠布的事,還有和鹿茂的事,又覺得說了沒意思,就重新拉燈躺下,說:“都說的是女人家的事,這你甭管。”抱著睡了。

又是一天。每一天都是新鮮的。西夏提四包禮去了蔡老先生的藥鋪裏。蔡老先生與蔡老黑長得絕然不同,人精瘦如柴,腦袋卻滾圓,麵目紅潤,有兩綹稀胡,西夏的印象裏,老頭的身子和腦袋是嫁接出來的。她說:“你老高壽?”老頭說:“不高,才九十三。”西夏嚇了一跳,說:“九十三了?!是誰誰也看不出來嘛!”旁邊坐著一個戴著黑墨鏡子的白胖子說:“你不是高老莊的人,村裏人都叫他是鄧小平的同學哩!”老頭就嗬嗬嗬地笑,拿了一包鹹味胡豆讓她吃,西夏不吃,老頭又拿了一包陰幹的無花果讓她吃,西夏還是不吃,老頭說:“我再沒啥招待你了,架子上盡是藥!”西夏在心裏盤算,九十三歲,蔡老黑才有多大呢?他是五十多歲才生的蔡老黑?!才要問起,見藥架旁的牆上掛著一個玻璃小鏡框,裏邊並不是行醫證書,而寫著:“土改之後不談田,反右之後不談言,四清之後不談錢,文革之後不談權,改革之後不談煩。”就不敢多說了。白胖子說:“不能用藥招待人,你也該請人家喝喝酒!”老頭說:“我等著你說這句話哩!王海王海,跟領導跑了幾年,學會套你伯了?!”西夏還在疑惑:蔡老先生以前是幹什麼的呢,家庭成分不好?參加過工作?還是當過村裏幹部?一生命運坎坷?聽說要讓她喝酒,忙說:“不,不,我不喝的。”老頭卻說:“不喝白不喝!”拉了西夏往藥鋪後的住屋去,那白胖子也笑眯眯地廝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