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掛一彎月牙子,照的滿世界一片慘淡。
宛桃摸黑回到房間,其他幾個侍女已經睡下了,她輕手輕腳回到自己榻上,剛躺下,旁邊榻上的連笙就坐起來,宛桃嚇得壓住胸口也跟著坐起來。
連笙穿好衣服問宛桃,“大公子睡了?”夜裏頭冷,她又從旁邊櫃上拿了件夾襖套上,
宛桃重新躺回去,“嗯,睡了,你小心點兒啊!”
“你走時香爐子蓋了嗎?”
“蓋了,今兒風大,你快去吧。”
後頭春燕翻個身,裹緊了被子嘟囔一句,“小點兒聲,明兒還得早起呢。”
“就你覺淺,睡吧睡吧,這就走了。”蹬一雙荷花繡麵兒五朵草履子,連笙取出火折子,闔嚴了門,去換下半夜輪值。
大公子有失眠的毛病,尤其近來因為攝政王要親自主持殿試的事更是頭痛難眠。前兒太皇太後派人賞了一盒安神香,這香有奇效,可卻需要人一宿一宿的熬眼睛守著,稍不留神香滅了,大公子醒了,可少不了一通罰。
連笙怕那香連走步的功夫都撐不住,一路小跑,等到了公子寢房,已累出了一頭汗珠子。
怕驚醒了大公子挨一頭訓,連笙吹滅了火折子,摸著牆,寸步寸行,尋到了香爐子。才坐下,定睛往裏榻上一瞧,頓時驚的一身冷汗。
香燃著,大公子卻醒了,褻衣散發坐在榻上,隻看得清臉廓,瞧不見表情。
“連笙,過來……”聲如林籟泉韻,縹緲幽幽從榻上傳來。連笙張眼去看,仍不見表情,但那聲音沒差,確確實實出自大公子口中。
答聲“是。”又掀開香爐蓋子看一眼,連笙垂首弓腰近前侍候。
“公子,點燈嗎?”屋子裏門窗緊閉,月光分毫也照不進,烏漆墨黑的,她摔了碰了不打緊,就怕大公子走動時磕著絆著了,那她的罪過可大了。
“不必了。”赫連炤向後靠在床框上,衣襟半敞,露出半截精裝胸膛,鳳剪的眸,隱在長睫下,帶了些飄飄欲仙的威風,但看不出情緒,連話也冰冷冷的,“今兒平津王來我這兒提親了。”
連笙不做反應,聽不見似的。
他又道“帖子上紅紙黑字寫著你劉連笙的名字。”歎口氣,不大滿意的搖搖頭,“尚書府的李大人巴巴的要將姑娘嫁給他,他不要,卻來我這兒求一個丫頭,你說這不是明著打尚書大人的臉嗎?”
見她還是不做聲,他便伸出指骨分明的大手拉她一小隻柔荑往膝蓋上放,輕搓慢揉,明撚暗摩“你說我要怎麼回他?我要是答應他那就是幫著他打尚書大人的臉,我要是不答應吧,他官階比我高,傳出去是我不敬,這可叫我兩頭作難啊!”
那手勁兒有愈演愈烈勢頭,連笙又不敢抽回來,隻好跪著拜了一禮,道“奴婢出身卑微,不敢高攀王爺。”
仔細摸,不突兀的,在掌心摸到凸起的繭子。連笙想到二夫人,還有府中如狼似虎的大小妾室,忙縮回手。兩臂前伸,跪趴在地上,惶恐不已道“平津王爺身份尊貴,若公子應了,隻怕奴婢會辱了王爺的名聲,公子隻替奴婢回絕了王爺便是,王爺深明大義,一定會體諒公子思慮周全。”
她先前隻當他是愛玩兒,就衝個新鮮勁兒,等過了這陣,還是愛美的豔的。可不知道這平津王爺搭錯了哪根弦,竟跑到公子府提親,她福薄,承不起這份殊榮,若大公子能代為回絕,真是再好不過。
他挑眉,語氣聽不出情緒,“大膽!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說回絕王爺這樣的話?”
“奴婢該死,大公子恕罪。”在主子麵前,左右逃不過個“饒”字,關鍵時刻說一兩句討饒話,保不齊就能得主子個心軟呢。
赫連炤擺擺手叫她起來,又問“本公子記得你先前是教舞坊的侍女,後來碎了姑娘的玉頭釵才被趕出來的是嗎?”
連笙咬住唇,答“是,公子。”
“不怪,平津王爺愛找樂子。”話畢,再想卻又覺不對,挑起連笙一張小團子臉湊近了仔細琢磨,半晌後摸著下巴作疑,“教舞坊多的是臻首娥眉的精致女子,他旁的看不上卻要娶你一個不惹眼的,倒也稀奇。”
這話可沒法回,她總不能說是平津王爺眼拙吧,那是不要命了才敢搭腔,索性默著吧,大公子這麼陰晴不定的脾氣,少說少錯。
赫連炤也覺得逗她無趣,自個兒說十句她答兩句還要摻聲“奴婢該死”,唯唯諾諾,實在掃興。明兒還要進宮麵聖,他自往榻上一躺,對著連笙吩咐“去外間侯著吧。”閉了眼,又惦念著與攝政王的一盤棋。
連笙如釋重負,小心翼翼回香爐旁守著。
次日一早春燕來當值伺候大公子梳洗,連笙犯困,一步三晃的回“婢子房”?去,路上跟滿福撞了趟,那個急著去二夫人房裏回話不敢耽擱,撂一句“眼睛張開了看路,當點兒心。”?穿過前頭回廊,一會兒就沒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