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光景倒是沒這些想法,陳言辭職的消息他是第一時間聽到的,本想去市裏麵安慰安慰他,一時又讓瑣事纏身,走不開。後來聽說陳言跟水曉麗的緋聞,他便丟下手頭的工作趕去找他,結果正好撞在江莎莎的槍口上,讓江莎莎大罵一通。得知陳言到了沙漠,他緊著趕來。他現在是越發不放心陳言,陳言信馬由韁慣了,保不準一激動,又會整出什麼亂子來。
他可再也不能惹事了。
一想陳言惹的事,強光景就心灰意冷,再也不想理這個人了。不可救藥!這是他對陳言的評價。但不理又不行,且不說他跟陳言的關係,單是陳言給縣上帶來的一係列麻煩,他就必須來找他,必須阻止他!
“你跑哪去了,害得我到處找你?!”強光景正等得怒火中燒,看見他進來,沒好氣地就說。
“還能哪去,沙窩裏轉了轉。”陳言帶著情緒道。
“下來也不打聲招呼,你是不是想玩蒸發?”強光景一邊掏煙,一邊說。陳言見他躊躇滿誌的樣子,臉上越發無光,口氣更加灰暗:“我是想蒸發,可我蒸發得了?”
“你呀,讓我怎麼說你呢?”強光景恨了一陣,又覺恨下去無聊,換了語氣道:“算了,不說了,走,到外麵喝酒去。”說著,就要拉陳言出門,陳言不想去,強光景訓道:“怎麼,想跟我擺架子是不,告訴你陳言,若不是看在同學的份上,我懶得理你。”
兩個人站在門廳裏鬥了幾句,陳言一看強光景較了真,這才悻悻地跟著出去了。
兩人迎著風沙,穿過鎮子,在一片黑壓壓的店麵前,強光景喊開一家小飯館的門。老板娘是位不到三十歲的小媳婦,看上去跟強光景很熟。經介紹,才知是鄉政府候秘書的媳婦。候秘書陳言認得,上次圍攻林雅雯,他還挨了候秘書一頓罵。陳言不想在這兒待,想返身離開。強光景一把拽住他,非要在這兒喝。最終,陳言還是妥協了。好在整個喝酒的過程,候秘書都沒出現,他漂亮而又熱情的小媳婦忙來忙去,也算是為這頓寡淡的酒添了點味道。
酒還沒喝多少,兩人就開始爭執了,強光景說:“你以為你是誰,新華社的,還是央視的?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別動不動就耍大牌。陳言,聽我一句勸,安分點,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你應該清楚。”
“我不清楚!”陳言道。
“行,既然不聽勸,就算我多說。”強光景真就不說話了,悶悶的喝酒。陳言耐不住,又道:“我知道你們怕我,想阻止我,可我告訴你,這些事我必須調查,這是我的職責。”
強光景苦笑不得,人要是頑固到這份上,還有什麼可說。職責,你陳言口口聲聲講職責,難道別人就沒職責?流域的事,豈是你陳言一個記者能調查清楚的,就算調查清楚,又能奈何?他歎了一聲,舉起酒杯,想跟陳言碰一下,陳言居然不理他。
他一揚杯子,灌了下去。誰都說吃一塹長一智,這話在陳言身上,怎麼就不靈?
這天他們談得很不愉快,陳言像是帶了很大的情緒,強光景越是對他擔心,他反而越不把強光景的話當回事。到後來,陳言喝多了,竟然帶著嘲笑的口吻道:“你是跑來替林雅雯當說客吧,都說你強光景自從當了主任,就把自己賣給了林雅雯,我還不信,今兒個我算是見識了,啥叫個奴性。老同學,你身上全是奴性!”
強光景看著他:“你醉了。”
“我沒醉!”
“那就是我醉了。”說完,強光景扔下陳言,離開了小飯館。陳言並沒跟出來,他衝候秘書媳婦叫:“拿酒來,我還要喝!”候秘書媳婦怯怯的,不敢理他。陳言叫喚了幾聲,不見動靜,搖搖晃晃站起來,往外走,沒走幾步,身子一軟,倒了。
外麵天好黑,風還在吹,沙塵彌漫著世界,天地昏昏。強光景站在街道上,忽然就想:我真的是全身奴性?
這天的強光景並沒告訴陳言,他急著找他,還有另一件事也想談談。
強光景的後院也起火了。
江莎莎帶著她的兩個男朋友抓奸,並到市委宣傳部告惡狀,不僅讓陳言背了一身臭名,也讓遠在沙湖縣城的強光景家裏起了火。
強光景的老婆牛麗麗是河西撤地建市以前行署牛副專員的侄女,自小在牛副專員家長大,牛副專員對她,跟親生女兒一樣。強光景跟牛麗麗的婚姻,算得上一門政治婚姻,強光景出身農門,雖是讀了大學,又有一點小文才,如果沒了牛副專員的提撥,怕是現在還在鄉下中學教書哩。仗著這點,牛麗麗在強光景麵前便有優勢,雖說牛副專員早就退居二線,牛麗麗的優勢卻一直沒退,活躍在這個家庭的最前沿。牛麗麗相貌平平,說平平已經很誇獎她了,要是說真話,這長相就很有點對不住強光景,強光景以前不敢說,現在喝了酒,偶爾也會在朋友或是同事麵前說上幾句,他曾經跟陳言這樣描繪自己的老婆:“她來自猿謀山洞,身上有猿謀人所有優點。”牛麗麗呢,知道自己長得殘酷,又沒讀下多少書,裏裏外外都缺少跟強光景抗衡的力量,便在性格上變本加厲,不但霸道,更多疑,整個一醋壇子,該吃不該吃的醋統吃。強光景了解自己的妻子,跟女同誌接觸,格外小心。盡管如此,牛麗麗還是不斷地將戰火燒向他。
一年前,牛麗麗忽然發現水曉麗跟強光景關係不正常,這個來自鄉下的小女人,一雙眼睛火辣辣的,像是在窺視著他們的婚姻,一雙腳隨時準備著插進來。牛麗麗不安了,先是警告強光景,讓他不要有非分之想,後來見強光景蠢蠢欲動,大有以身試法的愚蠢想法,她便搬來娘家人,給強光景上了一堂生動的政治課,告誡強光景要記住牛家的知遇之恩,不要以為牛家沒勢了,就可以胡作非為。強光景怕在這事上跟牛麗麗糾纏,也知道糾纏不過,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才將水曉麗托付給了陳言。沒想,江莎莎這一鬧,牛麗麗也聞風而起。牛麗麗不知從何處聽到風聲,說陳言隻不過是隻替罪羊,真正的狼是他強光景。
我真的是狼麼?
站在黑魆魆的街道上,強光景忽然問自己,眼前,慢慢就顯出水曉麗那張清澈的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