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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中間,有不少是曾夫子的崇拜者,見曾夫子如此激昂,便跟著他的節拍,齊聲呼起口號。

汪校長見狀,駭得麵無血色,屠少司令話還沒訓完呢,學子們這樣做,等於是向屠少司令示威。他弓著腰,踉蹌著步伐,惶惶不安地來到屠蘭龍麵前:“你看這,你看這……”

屠蘭龍沒理他,目光熱烈地盯著那個帶頭呼口號的女生,臉上的表情像凝固了似的。

曾夫子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帶著學子們,朝校外走去。這中間,就有同學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橫幅或標語,嘩啦啦地抖開,場麵不隻是熱鬧,甚至有點壯觀了。手槍隊隊長吳奇大約從屠蘭龍臉上看出什麼,悄然地退到了一邊。曾夫子這一天算是風光了一次,他領著師範學校全體同學,走上街,沿著中心大街,一直把聲勢造到了廣清大街那邊。若不是後來他老婆突然跑進人群中喚他,說家裏出了要事,他可能還要帶著同學們往響水街那邊去。

屠蘭龍自然是受到了冷落,但這也好,至少避免了同學們當麵質問他為何不積極抗日的尷尬。

等學生們全都走出校園,屠蘭龍掉轉目光,問汪校長:“那個女生叫什麼?”

“叫……叫林建英。”

林建英?屠蘭龍似乎覺得這名字耳熟,一時又記不起在哪兒聽過。不過,他在心裏牢牢記住了那個個頭奇高、長相出眾的熱血女生。

學生遊行並沒打亂屠蘭龍的計劃,接下來,他們的步子到了許多地方,包括大和錢莊和恒通米店。在恒通米店,屠蘭龍仔細訊問了米店的存糧情況,得知包括恒通米店在內的大大小小的米店與糧店事實上並無多少存糧時,屠蘭龍的目光陰了,他把孫掌櫃叫到一邊,問:“你估計米糧城所有米店和糧店的存糧加起來,能保證市民多少日子的口糧?”

孫掌櫃想了想,道:“這個嘛,算起來也容易,按人均一天一斤算,保證半個月沒啥問題。”

“半個月,扯什麼淡?”屠蘭龍火了,他沒想到,號稱米糧之山的金米糧,居然隻能保證市民半個月的口糧。他掉頭瞪住孟兵糧,用嚴厲的口氣道:“傳我的話,今天起,五縣三川所有糧店緊急調糧,缺車給車,缺人給人,沒錢到軍部領,調不夠兩年的糧食,拿你這個縣長是問!”

孟兵糧打了一個哆嗦,屠蘭龍突然發火,是他沒有想到的,不過這火發得好,如果不是屠蘭龍親自到糧店,他這個縣長,也不知道米糧城內究竟有多少糧。

孟兵糧旋即將工作安排給管政務的老王,老王急猴猴地去了,沒走幾步,就聽屠蘭龍在後麵喊:“回來!”

老王隻好掉轉頭,目光不安地望住屠蘭龍。

“你一個人去有什麼用,老洪,帶他去軍部,你倆把這事做好。”屠蘭龍的口氣忽然又溫和下來。老洪是11集團軍後勤總管,也是從24師過來的。老洪和老王走後,屠蘭龍又叫來聚豐糧店的瞿掌櫃,如此這般安頓了一番,直到覺得放心了,才離開恒通米店。

縣長孟兵糧心裏,對少司令屠蘭龍就有了另一種看法,誰說他隻會帶兵打仗,他的心細著哪!他這個縣長都沒考慮到的問題,屠少司令考慮到了,而且考慮得非常周全。備夠兩年的糧食,這說明,對未來這場戰爭,屠蘭龍考慮得比誰都複雜,也艱苦。想到這一層,他不由得抬起目光,朝穀城方向看了看。屠蘭龍判斷得沒錯,鬼子一天兩天不會撲過來,崗本不是傻子,他知道米糧城不比穀城,11集團軍也絕不像126師、137師,崗本會在穀城做足夠的調養,直到他認為有能力對付屠蘭龍。這是上天賜給他和屠蘭龍的絕好時間,這段時間如果抓不住,要想消滅日本人,就是一句空話。孟兵糧忽然就覺得肩上的擔子重了許多。

下午兩點,上街遊行的學生隊伍散去不久,屠蘭龍的車隊又來到大壩器具廠。大壩器具廠位於米糧城最北端,邊上就是洶湧不絕的女兒河。這個廠子是屠老司令一手建起來的,屠老司令駐紮到米糧城後,不愁吃,也不愁穿。但他愁一樣東西:槍炮。11集團軍素來獨來獨往,既不靠蔣委員長,也不靠汪主席,跟傅將軍和閻長官他們,也是一腳親一腳遠的,說打時打,說和時和,但要想指望從他們手裏得到武器,笑話!屠老司令以前還有個秘密渠道,可以搞來閻長官和傅將軍他們都搞不來的槍支彈藥,後來這個渠道被蔣委員長發現了,一怒之下槍斃了六個人,把這條路給堵死了。屠老司令就琢磨著,能不能自己造這玩意兒?等到了米糧城,看到米糧城有一家農具廠,屠老司令笑了。他帶著自己的心腹,悄悄出了趟山,去了趟太原,然後又輾轉去了趟上海,回來後笑眯眯地跟手下說:“我還以為造槍有多難,原來不難嘛,姥姥的,太原能造,我米糧城為啥不能造?大上海有多大,我看跟米糧城差不多嘛。他們憑啥能造出那麼好使的家夥,不就是手裏有錢嗎?我守著女兒河,守著米糧山,還能被錢困住?姥姥的,傳我的話,從今兒起,凡是織布的,每天多織一尺獎一張棉票,多織一丈獎一斤大米。弄絲綢的,弄多少軍部收多少,價錢比市麵上抬高一倍。種煙土的,隻要敢種,我屠翥誠就敢收,保他們吃得好,穿得好。但有一條,哪個敢自己吸煙土,統統給我吊城門樓子上,曬他狗日的一個月。隻種不吸,我要拿它換鋼管!”

這道令下去,極大地調動了米糧山區百姓的生產積極性,一時,種煙土的開始四處墾荒,誰搶得了土地,誰就搶得了屠老司令的信任。兒女可以優先入學堂,出了學堂可以到屠老司令手下任職,到縣衙吃皇糧的可能都有。那些織布做絲綢生意的,更不用說,一年下來,都成了屠老司令的座上賓。齊掌櫃、孫掌櫃、錢掌櫃等,都是在屠老司令手上發跡的,發跡不隻是有錢,還有地位,逢年過節,可以像貴賓一樣到梅園去坐坐,可以跟屠老司令的姨太太們打牌。這等好事,是了不得的。又是一年後,屠老司令將自己最得意的58團派到了農具廠,整體接管。農具廠改成了器具廠,團長馬德全兼起了器具廠廠長,少校參謀朱宏達兼起了器具廠保安大隊長。原來被荒草充斥的四周,全都拉起了鐵絲網,平地起樓似的,蓋起了一幢幢樣式別致的庫房。那些個日子,天天有車輛、馬隊從米糧山四周湧來,天黑時分,人不知鬼不覺地開進器具廠。原來隻有一個煙囪的農具廠,一下子多了五個煙囪,那些煙囪修得跟炮樓子似的,又高又威風。站在遠處一看,就像六架鑽天炮,一下就讓米糧城神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