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蹙蛾眉,眯縫了雙眼。
周太尉也在麼?這樣的場合為何讓我出席?他還在衡量哪邊對他更有利麼?這麼難以取舍,他此刻也會愁眉糾結吧!
想到這裏我輕笑出聲。
隻可惜大好的迷局被他撞斷了,不然也許還會知道更多些他情。
步上前廳,燈火通明,廳中陳相為左,一個剛武莽漢站在右側。
我俯身一拜:“久仰周太尉英名,臣妾見禮了。”
那魁梧的人竟然有著我不曾想到的客氣,甕甕地道:“王後娘娘多禮了,實在不敢當,不敢當。”
“周太尉過謙了!臣妾早就聽說過太尉的盛名,您隨高祖起兵,江淮中州擒獲五大夫,又協高祖取鹹陽滅秦,楚地泗川、東海郡二十二縣無人不知漢中將軍。而最為軍中人津津樂道的是將軍垓下戰一一舉殲滅項羽氅下八萬猛部的事跡。將軍一生熠熠軍功,還有什麼不敢當的呢?”我欠身笑道。
他嘿嘿一笑:“那些都過去了,現在我啥都不是了。王後娘娘再晚兩天過來,怕是連腦袋都被人拿去當燈籠了。”
我掩嘴一笑,難怪高祖說他少學識沒心機,憨厚卻可為太尉。這番話說下來,已經讓陳相謹慎的眉頭又緊了三分。
“將軍說笑了!如今還是劉家的天下,哪裏有狂人膽敢如此?更何況將軍身居要職,即便有這狂人,也不能奈何。”我緩緩走到周勃的下手位,坐下,對視著陳相。
“奶奶的,那是以前罷!如今呂祿接管了軍中,我不入軍門,還叫得什麼太尉!”他憤憤地捶了下我倆中間相隔的小幾,那木幾應聲碎裂,我一驚,卻仍是笑著。
陳平這裏剛剛被人逼著摘了匾額,那邊周勃連軍門都進不去了,難道呂家已經開始行動了麼?
“太皇太後尚且清醒,想來那不過是小人使的伎倆,怎麼能難倒將軍呢?”我頷首淡笑,端起陳府侍女新斟的茶水遞給靈犀。靈犀輕嚐了一口,又回遞給我,我笑著掩麵喝了些。
陳平見此,臉色微變。我抿著笑意。
你不信我又如何,我也是無法信你,兩下彼此扯平,才好說些真話。
“齊王磨刀霍霍,早就準備好了!既然兩位大人身陷險境,為何不搬他過來做個相助?先做好些,莫要等呂家真困了相府、太尉府,那時才後悔已晚矣。”我關切地相問,猶如討論著天氣。
周勃按捺不住,拍著扶手站起:“齊王勢強,倒是可以一解京城之危,卻比猛虎,引來後就無法驅趕走了,到時候還不得要個聖上當當?”
陳平一陣咳嗽,重著聲音說:“周將軍,小心些。”
我含著了一絲笑意:“再小心,這也是實話!臣妾就佩服周將軍這直來直去的人,說起話來也不必猜得費勁,陳相你說呢?”
陳相冷笑一聲:“直來直往固然痛快,無妄之災也來得莫名。”
“那臣妾想問陳相一句實話,陳相還要直來直走的好,陳相姓劉還是姓呂?”我探身,笑著問陳平。
“什麼姓劉姓呂,又打這樣的啞謎,哼哼唧唧拐來拐去的,難道以為誰不知道娘娘在說什麼嗎?”周勃撓著頭,坐在凳子上,呼呼喘氣。
我垂眸笑著,等著陳平的回答。
“老臣姓陳。”陳相的回答,讓我斂起了笑容。
陳平搖擺不定,是為大患。但是他應該知道呂家得勢後危及京中顯貴,為何還如此?
“陳相果然淡定,置生死於不顧,讓臣妾欽佩,此行前來代王叫臣妾給代問個好,說聲陳相辛苦了。”說罷,我起身下拜。
“陳相和周太尉也勞碌一天了,臣妾先行告退,不再打擾了。”我起身,仍是笑著,摸住靈犀的胳膊。她冰涼,我也亦然。
“朱虛侯駕到!”門外一聲通傳,驚醒了眾人。
我微微一笑,有些恍然,原來舊情抵不過新恩,陳相攀上了齊王劉襄。
一切有了解釋,我笑著看向陳平。
他有些哂然,掃了掃衣袖準備迎接。
我回轉無路,也隻得站立著,等待這個頂頂有名的侄兒。
畢竟,他還要叫我一聲嬸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