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接過那信,信中皆是叔侄情誼,誠意滿滿,力邀劉恒一起與之抗敵。
劉恒不語,將那紙揉搓爛了,丟之一旁。
合不合都很危險,而最重要的是太皇太後到底是什麼意思。
眼前惡虎未除,卻又讓人再送饞狼,她的計謀越來越不能讓人明白了。
“代王用筆墨麼?”我輕聲地問。
信必須得回,卻不知劉恒怎麼做。
他屏住了呼吸,沉吟許久,橫抬起筆,卻又停頓於半空中。
我斟水研墨,濃濃的墨汁隨我攪動慢慢劃開,映耀著劉恒眉目緊縮的麵容。
寥寥幾筆,他揚手將筆擲在桌案上,筆尾打在墨汁中,濺起一片黑色。我躲閃不及,有幾滴落在身上。
靈犀上前趕忙擦拭,我揮手,拿過那回信,笑意凝於嘴角。
桌子上的墨汁被靈犀輕輕擦去,我走到劉恒麵前,將紙上的墨跡吹幹,放在劉恒手中。
駕虎雖險,速度卻是最快。如果被撕咬的是別人,我們又有何不喜呢?
“代王在想什麼?能告訴臣妾麼?”我問得輕聲謹慎,畢竟此時的他神色凝重駭人。
“今早在這信來之前,陳少卿已經派加快信使連夜傳信過來,漢宮圍解了。”他坐於榻上,連鞋襪也不曾脫下,就猛地往後靠在床榻上,震得床榻跟隨力道有些晃動。
我一愣,如此神速,太皇太後她?……幾步走到床榻邊,依偎在劉恒身邊,放低了聲音,小心問著:“如何解的圍?”
“信使說,呂產等人逼迫太皇太後四月初五另立新帝,並舉行登基大典,新帝也定為呂恢的幼子呂狄。太皇太後假裝應允,先解了漢宮的圍困,旋即先派人送信到齊國。登基那日,呂氏滿門皆興高采烈地來到朝堂,等著太皇太後抱著呂家的孩子登基,結果就在太皇太後走到禦座前回身時,大家赫然發現那孩子已經氣絕身亡。太皇太後旋即命令眾人奉迎新帝進宮,因呂氏不曾準備,沒有提防從小門進入的劉義,所以當日的登基就變成劉家子孫劉義成為了新帝,更名為劉弘,太皇太後統領朝政,先不改元。等呂家人反應過來時,太皇太後已經用虎符調集了兵馬,保住了漢宮。”劉恒娓娓說著,我卻聽得心驚肉跳,那是怎樣的千鈞一發,稍誤了半刻,死的就不隻呂家那一個孩子了。
“可是那孩子是怎麼死的?是太皇太後事先下的毒藥麼?”我有些不解,急忙問著。
劉恒歎了一聲:“不是,呂家擔心孩子出問題,直到登基那一刻才敢交給太皇太後。”
“那是?”我驟然像被冰雪包裹,從腳底一寸寸涼到頭頂。
“太皇太後趁懷抱孩子登基的那幾十步時間,將那孩子活活扼死在懷中。”劉恒說得低沉,我聞言緊閉了雙眼。
眼前黑暗處盡是那張剛毅的麵龐下癱軟在懷中的孩子。
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劉氏家族,出嫁從夫的她或許會為保全自家人的性命而大肆分封,卻不肯將與夫君攜手打下的江山拱手讓給自家子侄。是怎樣的堅狠心胸才能做出扼殺弟弟孩子的事,隻為他們曾經逼宮麼?也許她早就將憤怒埋在心底,等待時機成熟,她便反咬一口,唬得呂氏眾人也慌了神,亂了手腳。
太皇太後是真正的開國皇後,不僅能擔起江山,亦能再造江山。
我啞著嗓子問:“那如今該怎麼辦?”
劉恒默默無聲,雙眼直視上方,也許誰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像他在給齊王劉襄的信中所說,母衰而體差,子稀而年幼,國小而兵弱,實無能為力。加快膨脹的劉襄必然會抓緊對呂氏的討伐,而我們不能也不必參與其中。
隻須駕虎,無須與虎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