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四處奔逃的宮人們都被禦林軍抓住按在地上用繩索捆綁,每個人嘴上都套了牲口用的嚼子,推攘著拉出未央宮。
整個未央宮一片嗚咽之聲。
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在哪裏了結這些無辜性命。
此番血洗總共是八十九人,整個未央宮頓時變得空蕩蕩的。
嫣兒渾身顫抖躲在床角旁嚶嚶的哭泣,我則趴在地上氣息微弱。
空曠的未央宮長風直入,驚得我猛地清醒。身後的傷讓我失掉意識,忘記了還有錦墨,強挺起身想去尋找她,卻因傷無法前行,隻得用手撐了爬出去,高呼:“錦墨,錦墨!”
無盡的黑夜裏吞噬了我的呼喊,無人應答。我撕心裂肺得痛哭,以手捶地,皮肉雖已破缺,不若心痛錐心刺骨。很快,黑亮的金石磚上沾滿了一個個手形血痕,我在傷心欲絕哭喊後也昏了過去。
恍惚中聽見錦墨的叫喊,隱約有兩個禦林軍架著她的胳膊往宮門外擄,她大叫著讓我救她,明明隻差一步卻怎麼也追不上。我踉蹌追著,卻因無力歪倒在一旁,刺心的疼痛讓我說不出來話,猶如被人掐住了脖子。
猛然幹澀的喉嚨有股溫熱的液體流入,也讓我從噩夢中醒來。
睜開眼睛,迷蒙看見一抹白色身影,他左手環我在懷,右手端著茶杯,疼惜地看著我。
我急切地望向榻外,尋找錦墨的身影。並無蹤跡。
隻有嫣兒跪趴在榻邊上,眼中盡是關切。
倉皇的小臉上布滿淚痕。
我強忍不住的淚水終於還是滴落了下來。原來是夢,錦墨終沒逃脫血洗。
他用袍袖擦拭我的淚,痛心的歎息聲從嘴中傳出。
“哇”的一聲,嫣兒壓了許久的恐懼一刻間竄出,邊哭邊抖。
嫣兒的大哭觸動聖上的心思,最後的局麵便成了三人相顧垂淚的局麵。
窩囊的聖上、幼小的皇後和身無依靠的我,奇怪的氣氛讓我尷尬得無法麵對,更何況還有那無時不在窺視的眼睛。
收起眼淚,我推開聖上,冷冷地說:“奴婢沒事了,請聖上保重龍體吧。”
顯然他也意識到這樣做的尷尬和危險,滿心滿腹的話咽了下去,隻低聲叮囑道:“好好休息吧,有事叫人傳禦醫。”轉身走到殿門口,停下想了想,還是踏步跨出殿門起駕淩霄殿了。
我費力撐住雙肘想起身,嫣兒疑惑。我低頭說道:“這樣不合規矩,這是皇後的鳳榻。”
嫣兒顯出前所未有的固執,仿若前些日子的隔膜從未存在,將我按倒在床,急切地說:“我說行就行,清漪姐姐你好好休息。我讓她們熬藥去。”她快步走到門口,叫來一個紅衣宮娥。
看著紅衣宮娥陌生的麵孔我知道,經過這番的大動幹戈,未央宮已經沒有服侍的人可用,自然需要再挑一批來差遣。隻是混有幾個眼線、幾個細作就不得而知了。
一碗濃濃的藥汁沒過多久就被端到我的麵前,想起錦墨那可愛的笑臉,我黯然,哭得無聲無響,狠狠地端起碗喝下去。我不能死,死了沒人可以替錦墨報仇。
想摔碗來祭奠錦墨的慘死,卻又怕有人傳到建章宮耳朵裏,隻能顫顫地輕放桌旁。
大概這才是最讓人痛苦的,因為受製於人卻不得不小心提防。滿心的憤恨無處可以發泄,憋得眼睛似乎要冒出火來,身體劇烈地發抖,硬是抹幹淚水咬牙切齒。
嫣兒見我難過,無措地坐在我身旁,隻是用手輕拍我背。她哭得小聲,微顫的弱小身體讓我意識到,她也被嚇壞了,嬌養在公主府的她哪裏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麵。
我深吸口氣,啞著嗓子安慰她:“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可是我害怕,清漪姐姐你跟我睡吧。”嫣兒抬起頭,滿臉的淚痕在燈下閃光。
“這……奴婢睡地上吧,讓人把奴婢的床鋪抱來。”我有些為難。
“不要,睡上來吧,我們一起睡。”嫣兒不等我推辭,脫了鞋襪爬上榻來,怕碰到我的傷口,輕輕地鑽進錦被。
無奈之下,我挪了挪身子讓她睡到榻裏麵。把被子給她掖好,用手肘撐住身體,拍著她的背讓她入睡,而淚卻一直沒停過。
從嫣兒稚嫩的小臉上,依稀間仍能看見錦墨朝我撅嘴撒嬌的樣子:“姐姐你留著吧,等我要的時候再來拿。”
錦墨,姐姐寧願用全部東西來換你的性命,哪怕用姐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隻是錦墨你能聽見姐姐在叫你嗎,你能知道姐姐在想你嗎?
我哭著,不敢出聲,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到碧色錦線繡成的方枕上,洇了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