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說皇宮這地方人多嘴雜,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新婚洞房花燭之後,新郎病倒了這事,不出意外地傳開了。
“今天一早,三皇子府搬出一張壞了的紅木雕花大床,聽說是昨夜給弄壞的。”
“今早那三皇子府的穎兒將三皇子的幾件新婚的喜服丟了去,貌似是被生生撕壞的。”
“好像一早張太醫就去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一早病了,我看見那三皇子妃是自己一個人去皇後那裏敬茶的。”
最後大家都不忘感慨:啊!將軍之女果然威猛啊!
當然也會深深地憂慮一把,三皇子本來就體弱。啊!這樣會不會出人命啊!
啊!白微月真想撕爛他們的嘴啊!
一路上白微月很不幸聽到了一些,真是想把坑挖得更深一點,好將自己埋得幹淨些,還有她那不靠譜的母親,必須一並埋了去。
這小道消息自然是在添油加醋後,悉數傳到了太後和皇後耳朵裏,連帶著三皇子的母妃江寄梅也一並惆悵了起來。
三皇子體弱多病,母妃又不受皇帝寵愛,性格溫和得有些懦弱,想來他在皇宮中的日子應該很不好過,可是太後卻很是疼惜這個孫子,也沒有人敢給他太多的臉色看。
皇後出身名門,以賢德著稱,母儀天下,雍容華貴,將這後宮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條,膝下有三女而無子,便將江寄梅的兒子慕容燁過繼到膝下。
有了皇後的庇護,慕容燁還是過得較為有尊嚴的。隻是皇帝將這臭名昭著的將軍之女許給了他,讓朝中大臣瞬間看清了局勢,這皇子果真是不得皇寵啊!
江寄梅所住之地亦和冷宮無甚差別,更不會和皇後及其他嬪妃爭寵,皇帝也幾乎不會往那邊去,這也是皇後不討厭她的最大原因。
今日她們三個難得地坐在一塊,等新媳婦前來敬茶。隻是媳婦沒等到,卻將媳婦她公公給等了來。
江寄梅眼角餘光掃過那明黃色人影,低下頭去,請了個安,語氣疏遠淡漠,沒有一絲枕邊人該有的情緒。
“梅妃,朕許久沒有見你了,你……在偏殿住得可好?”
江寄梅依舊沒有抬頭,儼然一副恭敬謙卑的模樣:“謝皇上掛念,臣妾很好。”
皇上輕輕歎了口氣,聲音微不可聞:“梅妃,你還在怨朕。”
江寄梅身子微僵,緩緩抬起頭來,卻見那風華絕代的威嚴男子已經在皇後身邊落座,眼中閃過一抹痛色。
縱使身邊妻妾成群,你的心裏怕是也隻有那個柳淡煙吧。今日你是為著我前來,還是為著柳淡煙的女兒—白微月?
大殿內,白微月已經跪了有一會兒了,卻沒有人喊她起來,上麵幾位舒服坐著細細地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隻是這打量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些,難不成還要數清楚她頭上有幾根頭發絲不成?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賢德的皇後溫和地開了口:“罷了罷了,起來敬茶吧。隻是往後行夫妻之禮時,記得注意節製。”
哦,真是夠了,白微月真想撞死在前麵那根大柱子上。
“父皇,請喝茶。”
方才她跪在下麵根本看不清樣子,此刻慕容銘抬眼看了她一下,眸中閃過一絲微光:這眉眼和她母親當年卻有著七八分的相像,一些陳年往事便也在心口慢慢蕩開了。
他從容地垂下眼眸,修長的手指捏著杯蓋輕輕地拂了拂浮在上麵的茶葉,低頭輕抿了一口茶水。
趁著他喝茶的空當,白微月一雙烏黑的眸子賊兮兮地轉著,偷偷地打量著自己老爹年輕時候的情敵。
慕容銘雖是上了年紀,眉目卻依舊俊朗,一雙眼睛亮得逼人,微微一笑間盡是端莊威嚴,不怒而自威,不小心與他對視的瞬間,白微月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已經好轉的膝蓋又是一麻,險些要再跪下去。
父親在母親麵前雖然是窩囊了點,但是她也見過在兵場訓兵的父親,那叫一個英武不凡,可現在看見眼前這個連喝口水都能喝得如此優雅高貴的慕容銘,她覺得自己的母親當初的腦袋定是被門夾過。不過這樣也好,省得皇上被自己的母親糟蹋。
“你叫什麼名字?”
這話一出,白微月瞬間覺得這皇帝有些不靠譜,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就一道聖旨下了讓他家的藥罐子給娶進宮來?心中雖然不快,嘴上還是恭敬地回著,畢竟惹得眼前這人不高興了,指不定全家都要遭殃,包括阿花和小黑。
“白微月?白微月……微月……”
慕容銘喃喃地念了幾聲,邊上梅妃微微地皺了下眉頭,然後又是一副與世無爭置身事外的神情。慕容銘抬起頭露出長輩式的親和一笑:“朕還有些事,這兒媳茶既然已經喝了,便先走了。”
慕容銘恭敬地對老太後施了個禮便急急離去,白微月看了眼他的背影,微微皺眉,這個慕容銘在聽到自己名字時的那一瞬間流露出的惋惜和悔恨的眼神是作何解?
不過總算是送走一尊大神,讓她心裏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
隻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那個看起來和藹可親的老太後,居然是個十足的老巫婆。這茶水明明都已經穩穩地放到她手上了還能打翻,她用腳趾想想都知道,這老巫婆是故意的。
“哎呀!太後您燙著沒有?”
老太後身邊的小太監近乎誇張地叫喚了起來,眼看這老巫婆就要做出被燙得不得了的樣子,白微月連忙道:“皇祖母恕罪,剛剛孫媳在下麵跪了許久,這茶水已經泛涼,生怕皇祖母喝了涼茶對身體不好,一時擔心才失了手。小雪,還不趕緊去換幾杯熱茶來。”
白微月自認為這說辭還算不錯,一方麵遏製住了老巫婆要演戲的衝動,一方麵表達了自己的孝心,就算衣服不小心濕了,想必也就是說她幾句便不會有事了。
可事實證明,皇宮真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白微月托了她將軍老爹的福,頂著這個將軍之女的名頭,還是能勉強將自己這把嫩骨頭給留下的,隻是很難保證不被折騰散架。
白微月看著眼前這結滿蜘蛛網的靜心殿,心下淒淒:這要打掃到什麼時候啊!
白微月可以肯定,這老巫婆不喜歡她,很不喜歡她。
這老太後不喜歡白微月也是情理之中,昨晚上那個值班的小宮女,曾經在太後跟前當過差事。那小宮女聽見新房中巨大動靜後連夜就跑去了太後寢宮,紅著一雙眼幫著自家主子向舊主子請命來了。這大晚上的帶人殺入洞房也太不像話了,於是這老太太忍了一夜的火氣就等著今兒個收拾她。
太後要求白微月不得帶隨從,路上隻得自己尋個太監宮女問個路,他們一個個都跟見了鬼似的,連句正常話都說不清楚。白微月覺得一方麵是因為她那不太好的名聲,一方麵許是因為這靜心殿。
多好的名字啊,靜心啊,是她白微月最難達到的一個境界了呢。想必住在這裏頭的鬼怪也是挺有境界的。
白微月掃了沒一會兒,就將掃把扔了,反正打掃不幹淨,索性不掃了。隨便進了一間廂房收拾出一張竹榻,然後將自己扔了上去,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
才躺下便覺得兩眼泛酸,倦意襲來,難不成真是昨晚太折騰了?思及此,白微月猛地一抖,那真是一個可怕的晚上,她真得好好想想該如何麵對那藥罐子還有李清。
破碎的窗紙被風吹著,發出啪啪的聲響,室內顯得有些陰森恐怖。白微月渾然不覺,躺在竹榻上暗自神傷,神傷了沒多久,她便在這個鬧鬼的偏殿裏呼呼睡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隱隱傳來咚咚的敲打聲。白微月是習武之人,耳朵也異常靈敏,她睜開眼睛,日頭已經落了西山,本就昏暗的室內顯得更加陰森。
那聲音還在繼續著,一下一下甚是哀怨。白微月看了看四周的環境,覺得入了夜這偏殿確實有了鬧鬼的氛圍,而且還挺像那麼回事的,她嗖地坐了起來:“管你是人是鬼,打擾本小姐睡覺就是找不痛快。”
白微月循著聲音過去,一路上雜草叢生。清冷的月光投下來,照出些枯樹枝杈的影子,映在白牆上,宛如鬼影。白微月盡量放輕了腳步,明明聽得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到跟前卻突然斷了。
白微月疑惑地皺了皺眉;聲音明明就在這裏,怎麼會沒有人?閉上眼睛靜靜聽著,她捕捉到一陣腳步聲,這腳步聲慌亂非常,那人的呼吸也極不平穩。她睜開眼,不屑地哼哼:“就這水平。”
轉過身,一記輕功輕輕掠過花木,落地間,一把揪住一個小宮女的後領。那小宮女立馬尖叫了起來,抖得厲害。
“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小雪,怎麼是你?”
白微月將手鬆開,小雪臉色慘白,腿一軟坐了下去,抱著白微月的大腿就哭了起來。
“小姐,你沒事,你沒事就好了,你嚇死小雪了,居然現在還沒有回三皇子府。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以為你被鬼吃了……”
白微月拍著她的頭安慰著:“小雪啊,鬼是不會吃人的。鬼呢隻是會吸幹人的精血,然後吞了他的魂魄。你也不會見不到我,你還是可以看見我幹巴巴的屍體的……”
小雪一聽抖得更厲害了,將她的腿抱得更加緊了些。
“誰!”一道黑影閃過,白微月立刻警覺了起來。
“小姐不要嚇我,這裏沒人啊,難不成是……”
白微月正想抬腳去追,卻發現自己的腿還被抱著,情急之下一腳踹了開去,疾步追了上去。
“小姐不要丟下我。”
小雪急忙爬了起來,踉蹌地跟上去。她看見白微月立於一間廂房前,就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撲了過去,緊緊地抓著她的衣襟。
“噓。”
小雪看見白微月如此警惕地望著那窗戶,不禁往她身邊靠了靠,小心翼翼地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透過窗戶隱隱約約看見屋內懸著什麼,還在不斷地晃蕩,再細細一看,差點把她嚇死,那懸著的分明是一雙腳。
“鬼、鬼……嗯。”
白微月急忙堵住小雪的嘴:“別吵,隨我進去看看。”
小雪連忙搖頭,一雙眼裏滿是驚恐,白微月甚是不在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就知道你願意陪我,真是仗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