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道:“你不用這麼客氣啊,以前很多事情我也做得不對。最近一段時間來我一直在反思自己以前的那些事情......這樣吧,晚上就我們兩個人,好嗎?”

我當然不會反對,而且我忽然就意識到了一點:或許上次是因為有寧相如在,所以他才借故沒有到來。

是的,肯定是這樣,因為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需要我們單獨去解決。可惜的是上次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且那次我叫上寧相如的根本原因其實還是因為我並沒有多少的誠意。

晚上吃飯的地方是他指定的,我也是第一次到這家酒樓來。

這家酒樓的環境很一般,但是很清靜,可能這才是他選擇這裏的原因吧?

我發現他有些發福了。我們見麵後他朝我伸出了手來,“我們握握手吧,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我看著他,真誠地道:“但願你能夠原諒我。德茂,現在我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混賬,哎!真是不堪回首啊。”

他卻在搖頭,“不,馮笑,錯不在你一個人。我自己本身也有問題,而且我的問題是自己性格上的,或者是心理上的。”

我頓時愕然地看著他,“為什麼這樣說?”

他搖頭歎息道:“馮笑,我們雖然是老同學,但是你對我的過去根本就不了解。你知道嗎?從我上小學的時候起,老師就開始不待見我。老師不待見我,我就不願上學,不願上學成績更不好,老師更不待見。同學看老師不待見我,就學著老師也不待見我。

有一次和同學打架,他用磚頭在我頭上鑿了個洞,手法專業,瞬間滿臉是血。我爸認為學校該負責,就帶我找老師評理,老師當麵表態一定懲罰打人學生。爸爸走了,老師問為什麼打架,打人的小孩先講,但每句都是謊話。可每當我指出時,老師就狠狠瞪著我說:你沒錯嗎!你就沒錯嗎!然後又輕聲輕語地轉過頭對打我的那個同學說:以後不要打人啊,你看,把他打出血了,他爸就來了,要打重了,也給你爸添麻煩,是不是?

那個年紀的我,常把人分成好人和壞人:日本兵,壞人;國民黨,壞人;我的老師,壞人。回到家,我媽也很氣,記得她和爸爸的對話:不就因為他們是國家的人嗎?老師太勢利了。但學還是得上。我爸說:算了,忍了。幾天後又發生一件事。和同學放學路過一片玉米地,他們一起把所有玉米芯都拔出來再插回去,但我知道這是壞事,自顧自地走了。

第二天,整片玉米都死了,農民找到學校,老師問大家:沒拔玉米的舉手。我自豪地舉起手,我想,老師該表揚我一次吧,就我一個人沒幹壞事啊!但老師看了我一眼,問我道:那你看到誰拔了?我嘟囔著說:反正我沒拔。老師轉眼掃向大家:你們覺得他有沒有說謊?所有同學說:有!那一刻我哭了,帶著恐懼、無助、委屈,拎書包往外跑,身後笑聲一片。

馮笑,你知道嗎?那一刻是我一生中最絕望的時候。現在看是很小的事,但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是天大的事,並且刻在記憶裏。類似事情在我的小學、中學時代反複發生,小學前的我,像本沒有打開的書,裏麵很多精彩,但終歸是堆廢紙。直到後來我考上研究生,黑色的日子才結束。高中時候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了,其實那時候我早已經麻木了。

後來,我經常跟人說,老師的作用太重要太重要了,他走對一步,就把孩子送上天堂;走錯一步,可能把人送入地獄。其實,我的內心早已經扭曲,雖然明明知道你以前是真心在對我好,但是我卻依然禁不住要懷疑你的誠意,甚至嫉妒你、憤恨你的優秀......所以馮笑,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他的話講完後我們之間頓時就出現了一段時間的沉默。他的話震驚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