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搖頭,同時在流淚,“笑,這怎麼辦啊?”
我低聲地對她道:“媽,您先去休息一下。我和爸爸商量了再說。我想聽聽他自己的想法。現在看來是瞞不住了,他已經出現了黃疸,接下來病情將會更嚴重。媽,您放心,有些事情我早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接下來是去住院還是就在家裏都行,我都已經安排好了。現在就看爸爸自己的意見。”
母親的嘴唇在顫抖,“笑,要是你爸爸不在了,我怎麼辦啊?”
我早已經在掉淚,但是我知道此刻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媽,爸爸還在你們呢。您得先穩住自己的心神。今後我們全家人都得圍著爸爸一個人轉了,這時候您千萬得安撫好爸爸。現在我就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盡量不讓他痛苦,盡量滿足他一切的要求。”
母親說話,不住地在那裏流淚。
而這時候我忽然聽見裏麵傳來了父親的聲音,“馮笑,你來一下。”
他的聲音蒼老而顫抖,我的心猛然地就沉了下去......他,他很可能發現自己那種可怕的顏色了。
母親一下子就變得清醒了起來,她輕輕推了一下我,“快,快去,你爸爸在叫你。”
我急忙地朝裏麵跑去,但是卻發現父親沒有在客廳裏麵。保姆朝樓上露台的方向指了指,“爺爺才上去了。”
我急忙朝上麵跑去,卻聽到身後保姆在問我,“馮叔叔,爺爺是不是生病了?臉色怎麼變成那樣了?”
我急忙站住了腳步,“最近你把孩子好好帶著。我會給你增加獎金。拜托了。”
隨即就急忙朝露台上跑去。
父親果然在這裏。他正坐在露台的藤椅上,他在抽煙。
我小心翼翼地去到他身旁,“爸......”
他指了指旁邊的那張藤椅,隨即將還剩下大半截的香煙滅掉了火,“你坐吧。”
我急忙去坐下,隨即從我們兩人之間的白色小桌上拿過那包三五牌香煙,從裏麵抽出一支來後朝他遞了過去,“爸,您抽。不礙事,這裏是外邊。”
父親接了過去,但是卻沒有點上,他隻是將那支煙拿在手上。我急忙從桌上拿起打火機,打燃後對他說道:“爸,我給您點上。”
他在搖頭,“笑,你告訴我,我是不是晚期了?”
我想不到父親會問得這麼忽然與直接,頓時就讓我有了一種措手不及之感,“爸,您都知道了?”
他歎息了一聲,“其實,從美國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大對勁了。你讓我去體檢我不願意去,那是因為我害怕。後來我看你那麼著急的樣子,而且還把你媽媽也動員了起來,我沒辦法所以才隻好去了。後來檢查的結果居然是正常的,我這才放下心來。可是我肝區的疼痛自己還是清楚的,我知道不可能正常人會那樣。後來我就自己悄悄又去了一次醫院......然後我什麼都明白了。”
我想不到父親竟然還自己悄悄去過一次醫院的事情,心裏更加責怪自己: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啊?是那麼好糊弄的?此刻,我禁不住就哽咽了起來,“爸,對不起。”
他朝我擺手道:“笑,我知道你的想法,知道你是為了我好,還在擔心你媽媽的情緒。其實任何人都一樣,總有一道坎是一開始很難過去的,何況我麵臨的是生死大事?是的,開始的時候我很害怕,天天晚上做噩夢,總是夢見自己全身都長滿了包塊,那是癌腫轉移後形成的。我想到自己這一輩子就這樣平平庸庸地過來了,早些年生活那麼艱苦,如今生活好起來了,終於做了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情,但是才剛剛開始卻馬上就要結束了......我心裏很不甘,也很害怕。”
我心裏難受得差點崩潰,“爸,都是我不好。假如我當初不應該讓您去幫我管那公司的話,您就不會整天喝那麼多的酒,身體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子。嗚嗚!爸,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您啊......”
父親歎息著說道:“笑,你別這樣去想。你知道嗎?自從我幫你管了那公司後,我覺得自己完全就變了一個人一樣,覺得自己前半生簡直就是白過了,覺得那才是我應該過的生活。兒子啊,那段時間我真的很高興,也很感謝你給我找了那樣一份好工作。我這身體不是喝酒喝出來的問題,應該是很多年前我在鄉下駐隊的時候落下的毛病。那時候農村窮啊,有時候變黴了的東西也在吃,而且我喝酒喝了幾十年了,這對我的肝髒也有很大的損害。笑,你千萬不要那樣去想,現在我想明白了,其實一個人的生死都是上天注定的,作為人,我們都很渺小。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這樣的道理想明白了心裏也就是淡然了。從古自今幾千上萬年了,你聽說過哪個人不會死亡的?所以,這沒什麼。不僅僅是我,也包括你媽,還有你,都會有這一天的,很自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