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畫上是一個女人,懷抱著的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因為嬰兒的身上還有一絲的血跡。往上是那個女人的臉,她的臉上的頭發一綹一綹的沾滿了汗水的樣子,我特別注意到了女人的眼神,那是一種我經常可以看到的充滿母性光輝的神采,不,好像還有一種更複雜的東西……再仔細看,頓時從她的眼神裏麵、麵容上麵感覺到了一種憔悴,還有痛苦過後的釋然。我無法用語言和文字去描述自己內心的感受,但是我看到了,同時也感覺到了,她的這幅畫從總的來看還是描述得比較準確的。
“怎麼樣?”她問我道。
“不錯。”我說。
她訝然地看著我,“隻是不錯?”
我點頭,“我說了我不懂這東西的,不過我可以談談自己的感覺。你的這副作品畫出了一個女人初為人母的那種感覺,她在經曆了劇痛之後成為了母親,我覺得這一點你在她眼神裏麵表現得很到位。還有她臉上的憔悴,這也很能表達她剛剛經曆過的痛苦。”
“你完全看懂了的啊?”她對我說,隨即問我道:“那你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我說:“我覺得有兩個地方不對。這孩子身上太幹淨了,雖然有一絲的血跡,但這依然不符合常理。因為孩子剛剛生下來的時候身上會有一層胎脂的,而且醫生不會馬上去清理孩子身上的這一層胎脂,因為它是保護嬰兒皮膚的。所以,孩子的皮膚應該是紅潤的基礎上有著些許白色的如同粉狀的東西。其二,一般來講,生下孩子的孕婦的乳頭和乳暈都應該是黑色的,這是因為她們在懷孕過程中激素分泌的緣故。所以,我覺得這兩個地方不符合常規。對了,還有一點,這孩子的眼睛竟然是睜開的,這也不對。因為剛剛生下來的孩子的眼睛都是閉著的,他們還不能適應光線的刺激。”
她頓時不語。
我頓時後悔了,因為我覺得自己不該說得這麼直接,畢竟她已經是一天一夜沒吃沒喝才完成了這件作品的啊。而且,我根本不懂美術上的東西,或許她是采用了某種專業的手法在描繪她心中的意境也難說呢。
心裏頓時忐忑起來,於是急忙地又道:“亞如姐,我真的不懂的。胡說八道而已,你別見怪啊。”
她神情黯然,隨即默默地走到了那副畫的前麵,我更加不安地看著她。我不知道她準備做什麼。
她轉過了身來,同時在朝我笑,“馮笑,我們喝酒吧。”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接下來她根本就沒有再說一句關於那幅畫的事情,她吃東西,喝酒。偶爾來和我碰杯。
房間裏麵的氣氛非常沉悶,幾次我都想向她提出來離開的意思但是卻發現自己很難說出口來。後來,當第一瓶酒喝完的時候我終於對她說道:“亞如姐,現在已經很晚了。我得回去了。對不起,我讓你不高興了。不過你不要太在意,因為我一點不懂藝術上麵的東西。”
她說:“不行,你得陪我喝酒。今天你來了,而且也指出了我畫中的不足,我很感謝你。現在我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能成為大家的原因了,我太不敏感,根本就不具備細致入微地去表現一個主題的能力。以前有人批評我這一方麵我還不服氣,但是現在我知道了。馮笑,謝謝你,今天你讓我終於醒悟了,我也知道自己今後該幹什麼了。哎!看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成為大家的啊。”
我猶豫了一瞬,覺得自己現在離開確實不大好,於是我去打開了另外那瓶酒,“好吧,今天我陪你喝。不過亞如姐,我倒是覺得你這幅畫整體很不錯的,特別是你把她的眼神表現得很到位。”
她朝我擺手道:“你別說了。一副不完美的作品永遠都是次品。這隻能說明一點,我隻能去模仿大師的作品卻不能自己去創造出完美的東西來。”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端著酒杯去到了那副畫前,她在凝視那副畫。猛然地,我看見她忽然將她杯中的酒潑向了那副畫上!
我大驚,急忙地站了起來,“亞如姐,你這是幹什麼?”
這時候我看見,那幅畫上那個女人的臉已經變了形,那雙眼睛已經是模糊一片。
她轉身朝我燦然一笑,“這下好了,我終於知道自己以前所謂的一切夢想都隻是夢想罷了。什麼愛情,什麼藝術,這些對我來講都隻是一場夢罷了。哈哈!太好了,我現在終於醒了。馮笑,我要謝謝你,好好謝謝你!來,我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