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斷魂夜 斷腸人(2 / 3)

然後他就看到了她的手伸過來,手裏端著杯茶。

碧綠色的翡翠杯,碧綠的茶,襯得她的手更白,白而晶瑩,仿佛透明的玉。

她忽然淡淡地笑了笑,道:“這杯茶我剛喝過,你嫌不嫌髒?”

沒有人會嫌她髒。

她清淨得就像是朵剛出水的白蓮。

但這邀請卻來得更突然,更奇怪。

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會隨隨便便就請一個陌生男人喝她自己喝過的茶呢?

楚留香看看她,終於也笑了笑,道:“多謝。”

他接過了這杯茶。

他忽然發現她的美不但優雅高貴,而且還帶著某種說不出的神秘氣質,仿佛對任何事,都看得很淡,很隨便。

她請楚留香喝的這杯茶,並不是種很親密的動作,隻不過因為她根本覺得這種事情無所謂,根本就不在乎。

她甚至好像根本就沒有將楚留香放在心上。

楚留香被女人恨過,也被女人愛過,卻從未受過女人如此冷淡過。

冷淡得簡直已接近輕蔑。

這種感覺雖令他覺得很惱火,但對他說來,卻也無疑是種很新奇的經驗。

新奇就是刺激。

也不知為了什麼,他忽然有了種征服這個女人的欲望。

也許每個男人看到這種女人時,都難免會有這種欲望。

楚留香將這杯茶喝了下去--因為他也一定要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樣子。

何況他早已確定這杯茶裏絕沒有毒。

他對任何毒藥都有種神秘而靈敏的反應,就好像一隻久經訓練的獵犬,總能嗅得出狐狸在哪裏一樣。

她冷冷淡淡地看著他,忽又道:“這兒隻有一個茶杯,因為從來都沒有客人來過。”

楚留香的回答也很冷淡。

“我也不能算你的客人。”

“但你卻是來找我的。”

“也許是。”

“也許?”

楚留香笑得也很冷淡:“現在我隻能這樣說,因為我還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要找的是誰?”

“有個人好像一定要我死。”

“所以你也想要他死?”

楚留香又淡淡地笑了笑:“自己不想死的人,通常也不想要別人死。”

這句話的另一方麵也同樣正確。

“你若想殺人,就得準備著被殺!”

她還在看著楚留香,美麗而冷淡的眼睛裏,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

“你想要的是什麼?”

“我隻想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要殺我?”

她忽然站起來,走向窗下,推開窗子,讓晚風吹亂她的發絲。

過了很久之後,她好像才下了決心。

忽然道:“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窗外夜色淒清,窗下的人白衣如雪。

她背著楚留香,並沒有回過頭,腰肢在輕衣中不勝一握。

這麼樣一個人,居然會是個陰險惡毒的凶手?楚留香不能相信,卻又不能不信。

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是凶手,除非他真的是凶手,而且已到了不能不承認的時候。

楚留香看著她的背影,還是忍不住要問:“真的是你要殺我?”

“嗯。”

“那些人都是你找來殺我的?”

“是。”

“你認得我?”

“不認得。”

“不認得為什麼要殺我?”

沒有答複。

“艾青呢?她們姐妹是不是被你綁走的?她們的人在哪裏?”

還是沒有答複。

楚留香歎了口氣,冷冷道:“你難道一定要我逼你,你才肯開口?”

她忽然轉過身,盯著楚留香。

她眼睛裏的表情更奇怪,好像在看著楚留香,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

又過了很久,她才一字字慢慢地說道:“你要問的話,我都可以說出來。”

楚留香道:“你為什麼不說?”

她的聲音更低,道:“在這裏我不能說。”

楚留香道:“要在什麼地方你才能說?”

她的聲音已低如耳語,隻說了兩個字:“床上。”

屋角裏有扇門。

輕簾被風吹起來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屋裏的一張床。

床前低垂著珍珠羅帳。

她已走進去,走入羅帳裏。

她的人如在霧裏。

“床上,你若想睡,就跟我上床。”

楚留香做夢也想不到會從她這麼樣一個女孩子嘴裏,聽到這種話。

這實在不能算是句很優雅的話,當然更不高貴。

無論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在你麵前說出這種話,你就算很愉快,也同樣會覺得這女人很低賤。

可是她,卻不同。

她在楚留香麵前說這句話的時候,楚留香既沒有覺得很愉快,也並沒有覺得她是個很低賤的女人。

因為她對你這麼樣,並沒有表示出她喜歡你,也沒有表示出她要你。

她隻不過要你這麼樣做。

因為她對這種事根本看得很淡,根本不在乎。

也許她並不是真的這樣,但無論如何,她的確已使楚留香有了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通常都會令人心裏很不舒服。

雪白的衣服已褪下,她的胴體卻更白,白而晶瑩。

那已不是凡俗的美,已美得聖潔,美得接近神。

你也許日日夜夜都在幻想著這麼一個女人,但我可以保證,你就算在幻想中,也絕不會真的奢望能得到這麼樣一個女人。

因為那本不是凡人所能接近,所能得到的。

你可以去幻想她,去崇拜她,但你卻絕不敢去冒瀆她。

假如現在偏偏就有這麼樣一個女人在等著你,你也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得到她,而且不費吹灰之力,你心裏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