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舞(附請假條)(1 / 2)

數十載恩怨,換個人間,紅顏白發新。

往事潮水一樣湧來,聽得見身邊人歎息,也聽得見風吹玉珠簾動,窗外蟲聲呢喃,草葉輕搖。

“煙煙,你就真不肯看我一眼麼?”

聲音同蕭漠相仿,清淡得不沾煙火氣;又與簡陽類似,怨戀思懷諸般齊聚。卻又不是他們,這一刻我靈台澄明七緒通澈。

霍然睜眼雙手按榻飛躍而起,在半空一個回旋,我抓起窗下桌上的星痕。待霜刃在手,才笑吟吟道:“連公子,好久不見!”

他頓時如受傷一般按住胸口,片刻後才恢複淺笑晏晏,朝我走了兩步,神態倒一如既往的從容清雅。

“煙煙,你傷還未痊,莫要妄動真氣。”

從前我就不是他對手,如今亦然。但看著他向我伸出手來,我還是後退一步,麵上越發笑得嫣然。“多謝連公子。隻是——我傷好未好,幹卿底事?”話音一落,我陡然變臉,戰斧一交一招星河落日,星痕灑出一長串寒芒,流珠濺玉般往他胸前而去。

霎時間他如雪白衣炸開一蓬血色!我萬未料到他竟不閃不避,灑然受招,不由低呼一聲:“你!”雙斧鏘然落地。

他星眸一閃,麵上神色似驚似喜,不管不顧踏前數步,一把握住我的左手。

不是不訝異的。碧天宮連寒夜號稱白道第一高手,自成名後未有一戰受傷,當年雪海生劃破他半片衣襟已足夠炫耀三年——彼時雪域初露頭角,幾乎遍掃中原。

而彼時的我,不過峨嵋不入流弟子,整日灑掃庭除迎客奉茶。大師姐初掌峨嵋,不知多少人上山恭賀,然她還須循例親上碧天宮拜望宮主。

我替她抱琴,跟在一眾師姐身後,連聲音都不必有。

其實我會彈琴,隻是山上無琴可彈。於是趁著大師姐拜會宮主、其餘諸師姐分散觀景之時,溜到僻靜處一過琴癮。

我找的地方是一片桃林,因是晚春時節,枝頭青果粲然。我便在碧葉間跪坐,彈奏一曲春歸。

我出身妓家,雖然寒微卑賤之至,卻也自有意味。作婢仆的娘親往往偷得客人一件半件小食,便攏在袖中給我,一麵看我吃得香甜,一麵笑吟吟彈琴給我聽。

後來師尊下山清逆除惡,無意中見我骨骼清奇,便攜了我上山。此後,我再無見過娘親,隻聽說數月後她便含笑而終。

我便在桃林見到他。

他譏笑我彈得七零八落,嫌我汙了他的林子,一氣之下竟將桃樹盡數毀損。

青葉碧果在他邊飛舞,襯著他白衫如雪,倒煞是好看。隻是他一出手便傷了琴,我如何向師父交待?不由得取劍向他。

我自然不是他對手,過得三招便噴血碚地,但見他負手傲立,言語中倒在稱讚我:“小丫頭身手不錯,竟接得住本座三招。”

我幾乎沒氣絕當場。他又比我大多少了?隻是當初在青樓旁的沒學得,倒學會姑娘們媚惑客人的幾下散手,眼珠一轉伏地嚶泣,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來。

隻是我不知道,碧天少主所學博雜,魔教媚術都有涉獵,如何會被俗世七八九流手段迷惑?那時他隻裝作慌神,立時替我療傷,又帶我至藏珍殿,挑琴賠還。

直到後來兩情綣綣,他才笑言,原是看我眼珠亂動耍小聰明,一時童心大起罷了。

失神之下,被他一把扣住脈門。他倒不曾用勁,隻輕輕拉著我手,眉宇間滿是笑意,低聲道:“功夫可長進不少,難怪這些年縱橫江湖聲名大噪。”

前緣盡憶,我這才明白為何當日一想到與他相幹之事就頭痛欲裂,不由苦笑道:“多謝連公子謬讚,秋某自知聲名狼籍;一招便受製公子,縱橫之話亦切莫再提。”

他側目微笑,突地將我拉進懷中,聲音更低,幾乎沒貼到耳邊來:“你的招數傷人於無形,倒是我受製於你才對……”

被他在臉孔上輕輕一吻,我頓時麵紅過耳,伸手要將他推開。

觸手處一片溫膩,抬目見他劍眉微蹙竟低吟一聲,我情知剛才那招並未留手,便不忍再用力,轉頭肅然道:“連公子請自重,我雖非名門閨秀,卻也不能讓人肆意輕薄。”

他拉著我的手一顫,握得更緊了些,攬在我腰上的手一收,沒頭沒腦往我唇上吻來,含含糊糊道:“三十年相思,我便抱一抱親一親又怎的?”

是篤定我不忍動手麼?銀牙一咬,隻覺口中腥鹹,他竟悶聲不吭,含住我唇輾轉流連。

我終於忍無可忍,左腕一轉右手發力,推得他連退數步。想到簡陽待我何等尊重體貼,不由得又羞又氣,怒道:“連寒夜,你我三十年前便已恩斷義絕,今日惺惺作態,又有什麼好計謀要用在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