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喜鵲(2 / 3)

梅子夫人抬起頭,乞憐地看著黑豹,好像恨不得能跪下來,求黑豹要了她。

現在,她的白種人優越感已完全不見了,現在她才明白,中國人並不是她想象中那種懦弱無能的民族。

隻可惜現在已經太遲了。

“她本來的確不能算是個難看的女人,隻可惜現在已太老。”黑豹的聲音和他的眼睛同樣冷酷,“現在我對她唯一的興趣,就是在她的小肚子上踢一腳。”

梅子夫人整個人都軟了,好像真的被人在小肚子上踢了一腳。

“但是我對她還有別的興趣。”高登忽然道。

“你?”黑豹在皺眉。

“隻要你不反對,這份禮物我可以替你接受。”

黑豹忽又笑了:“我知道這兩天你很需要女人,老女人也總比沒有女人好。”

“我可以帶她走?”

“隨時都可以帶走。”

高登立刻走過去,拉住梅子夫人的臂。

“我現在就帶她回旅館,你們一有消息,我立刻就會趕來。”

他好像覺得時間很寶貴,這句話沒說完,已拉著梅子夫人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的時候,田八爺恰巧上樓。

03

田八爺的臉色蒼白,一雙手不停地微微發抖,連香煙都拿不穩。

“喜鵲已派人來跟我聯絡過,他也正想跟我們當麵談條件。”

“好極了。”金二爺的眼睛裏又發出光,“你們是不是已約好了時間和地方?”

田八爺點點頭:“時間就在今天晚上七點,地方是元帥路的那家羅宋飯店。”

“他準備請我們吃飯?”金二爺在微笑著,問田八爺,“難道他還不知道元帥路那邊是你的地盤?”

“他知道,所以他一定要等到我把那一帶的兄弟全撤走之後,才肯露麵。”田八爺眼睛裏又露出那種狐狸般的笑,“但他卻不知道,那間羅宋飯店碰巧也是我開的。”

金二爺突然大笑,彎下腰去大笑,笑得連眼淚都幾乎快要流了出來。

“喜鵲是吉鳥,殺之不祥。”範鄂公忽然張開眼睛,微笑著道,“所以你們在殺了他之後,千萬莫要忘記洗洗手。”

“隻要洗洗手就夠了!”金二爺笑得更愉快。

“除非你們是用腳踢死他的。”範鄂公悠然道,“那就得洗腳了。”

金二爺又大笑。

他很少笑得這麼樣開心過。

04

十二點五分。

黑豹仰麵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一條壁虎,突然掉下來,掉在他身上,很快爬過他赤裸的胸膛。

他連動都沒有動。

壁虎沿著他的臂往下爬,他還是靜靜地看著。

直等到壁虎爬上他的手掌,他的手才突然握緊--他一向是個很能等待的人。

若不是十拿九穩的事,他是絕不會去做的。

現在他已等了一個小時。

波波不知在什麼時候出去的,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直到他將這條死壁虎擲出窗外時,波波才推開門,看見了他。

她立刻笑了:“你在等我?”

黑豹沒有開心地笑。

“你生氣了,你一定等了很久。”

波波關上門跑過來,坐在他床邊,拉起了他的手,甜蜜的笑容中帶著歉意。

她脖子上已圍起了一條鮮豔的黃絲巾--隻要她想做的事,她就一定要做到。

“我知道你要我最好不要出去,可是我實在悶得要命。”波波在逗黑豹開口,“你看我這條圍巾漂不漂亮?”

“不漂亮。”

波波怔住了,好像已有點笑不出來。

黑豹卻又慢慢地接著說了下去:“我看什麼東西都沒有你的人漂亮。”

波波又笑了,眸子裏閃起了春光般明媚、陽光般燦爛的光。

她的人已伏在黑豹胸膛上,她的手正在輕撫著黑豹赤裸的胸膛。

那種感覺就好像壁虎爬過他胸膛時一樣。

黑豹看著她,也沒有動。

“你好像已經有點不喜歡我了。”波波燕子般呢喃著,道,“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你連碰都沒有碰我。”

她的確是個很敏感的女孩子。

“今天晚上七點鍾之前,我實在不敢碰你。”黑豹仿佛也覺得很遺憾。

“為什麼?”

“七點鍾我有事。”

“又是那位金二爺的事?”

“嗯。”

“究竟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波波的小嘴又噘起來。

“也沒什麼了不起。”黑豹淡淡道,“隻不過我今天晚上很可能回不來了。”

“回不來了?”波波跳了起來,“難道有人想殺你嗎?”

“以前也曾經有很多人想殺過我,現在那些人有很多都已進了棺材。”

“這次呢?”

黑豹笑了笑:“這次進棺材的人,很可能是我。”

波波眼睛裏充滿了憂慮:“這次究竟是什麼人想殺你?”

“不是他想殺我,是我一定要殺他。”黑豹的表情又變得很冷酷,“但是,我卻未必能夠殺得了他。”

“他究竟是誰?”

“喜鵲。”黑豹目光遙望著窗外一朵白雲,“今天晚上我跟喜鵲有約會。”

“喜鵲!”波波顯得更加憂慮,“他真的有那麼可怕?”

黑豹歎了口氣:“也許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可怕。”

“你能不能不去會他?”

“不能。”

“為什麼?又為了那金二爺?”波波咬著嘴唇,“我真想問問他,為什麼總是喜歡叫人去殺人?為什麼總是喜歡叫別人去替他拚命?”

黑豹淡淡道:“說不定你以後會有機會的。”

黑豹已睡著。

波波不敢驚動他,她知道他要保存體力。

屋子裏靜得很。

她坐在那裏發著怔,忽然間,她已懂得憂愁和煩惱是怎麼回事了。

她的情人今天晚上就很可能會死。

她的父親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汽車雖然就停在樓下,黃絲巾雖然已圍在她的脖子上。

可是她現在已全都不想要。

現在她隻求能過一種平靜快樂的生活,隻求她的生活中不要再有危險和不幸。

現在她終於明白這才是人生中最珍貴的,遠比一萬輛汽車加起來還要珍貴得多。

她好像忽然已長大了很多。

但現在距離她第一步踏上這大都市時,還不到四十個小時。

05

十二點十分。

梅子夫人垂著頭,坐在高登的套房裏,臉上顯得連一點血色都沒有。

高登已出去了很久,一帶她回到這裏來,立刻就出去了。

他根本連碰都沒有碰她。

她不懂這男人是什麼意思,更不知道自己以後該怎麼辦。

她並不是完全沒有為她的女兒和丈夫悲痛,隻不過她從小就是個很現實的女人,對已經過去的事她從來不願想得太多。

因為她不能不現實。

現在她心裏隻在想著這間套房的主人--也就是她的主人。

她的命運已被握在這男人手裏。

但這男人昨天晚上也曾當麵羞辱過她,他要她來,是不是為了要繼續羞辱她?

她不敢想下去,也不能再想下去。

因為這時高登已推開門走了進來,將手裏拿著的一個很厚的信封,拋在她麵前的桌子上。

“信封裏是你的護照、船票和旅費。”高登的聲音還是很冷淡,“護照雖然是假的,但卻絕不會有人看得出來,旅費雖然不多,但卻足夠讓你到得了漢堡。”

梅子夫人已怔住。

她看著這個男人,眼睛裏充滿了懷疑和不安:“你……你真的肯放我走?”

高登並沒有回答這句話:“你當然並不一定要到漢堡去,但在漢堡我有很多朋友,他們都可以照顧你,信封裏也有他們的姓名和地址。”

梅子夫人看著他,實在不相信世界上竟有他這麼樣的人。

她對男人本來早已失去信心。

“船四點半就要開了,所以你最好現在就走。”高登接著說道,“你若到了漢堡,我隻希望你替我做一件事。”

梅子夫人在聽著。

“到漢堡監獄去看看我一個叫羅烈的朋友,告訴他叫他放心,就說我的計劃已接近成功,而且還替他找到那個傻小子了。”

“傻小子?”梅子夫人眨著眼。

“不錯,傻小子。”高登嘴角有了笑意,“你告訴他,他就會明白的。”

“我一定會去告訴他,可是你……你對我……”梅子夫人垂著頭,欲語還休。

“我並不想要你陪我上床。”高登的聲音又變得很冷淡,“現在金二爺也正好沒有心思注意別的事,所以你最好還是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