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完,看著下麵或交頭結耳或點頭沉思的士子,李弈心中猛然一動,暗道:“看他們的樣子,顯然對自己的觀點並不反感。這樣一來,隻要自己不否定‘前賢’所言,隻是對其中的一些觀點重新釋義,就能使其麵目全非,衍生出一種新的 ‘程朱理學’來。
雖說這種連官員和士紳都一塊約束的學說在此時沒有什麼生命力可言,但如果以後自己順利掌控這個國家,選擇合適的時間以及合適的方式,完全可以將其順利發揚光大,將一些本來很難解決的事情提高到道德的高度來加以遏製。
漢武帝既然能獨遵儒術,朱元璋也能讓理學大行其道,自己為什麼便做不到?好,既然他們受到的‘毒害’還不算太深,那我就先從他們開始下手吧,也好為以後的文官班底打好基礎。”
想到這裏,稍一沉吟,隨即高聲道:“‘遏人欲、存天理’之言,則更是高深莫測。”
話音一頓,緩緩轉頭看向陳良,笑道:“不知陳博士對此有何高見?”
陳良微微一怔,沉思片刻道:“人先天皆有善性,此乃天理的表現。本性、本心為善之人為何會為惡,乃是因其先天之善被後天之物欲所汙染,致使本心錯聵不明、天理不得彰顯所致。人隻有去除物欲,泯滅己私,才能複明先天善性,天下亦為之安定,此即‘遏人欲、存天理’。”
話一說完,便聽李弈笑道:“陳博士所言極是。”
陳良不由一怔,本以為李弈仍會駁斥自己的觀點,卻沒想到他居然會認同。還未及細想,便聽李弈又已繼續道:“‘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是告誡世間眾人萬萬不可失節,‘遏人欲、存天理’則是教育世間眾人惟有去除人欲、泯滅己私才能做到不失節,兩者之間乃是相輔相成的關係。
稍一停頓,轉頭望著下麵的士子,繼續道:“吃飯、穿衣、娶妻、生子乃是人之常情,並不在人欲之列,而方才本官所說的種種失節才是人欲,是因他們不肯安守本分所致。
官吏、士紳如不安守本分,則百姓也必然不會安守本分,難免會出現殺官造反、聚眾為盜之事,這便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反之,則會天下安定,天理得以彰顯。”
話一說完,李弈突然很想大笑,心道:如果理學換成這樣理解,那貪官汙吏和不法豪紳的所作所為豈不是和後世的女人改嫁或偷漢子一樣了?那好,浸豬籠就不必了,隻要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就可以。
心中正自浮想聯翩,卻聽馮全長歎一聲,道:“聽李大人方才一番話,確實比下官原先所認為的高明。以伊川與晦庵兩位先生的大才,所著學說必定深奧無比,又怎會象下官認為的那樣膚淺?嗬嗬,如今下官心中已有所悟,實是受益非淺。”
李弈聞言不由一怔,自己本想對年輕人施加一些影響,難道卻連這窮經皓首一生的老頭也打動了?要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可以說完全顛覆了馮全對理學的原有認知,可他居然這麼快便能夠接受,真是開明的不可思議。
想到這裏,急忙擺手道:“本官……”
話沒說完,便見馮全搖頭笑道:“大人確實當得‘才學了得、見解精辟”八字,實在不必過謙,依下官看,今日也不必拘泥於哪門學問了,士子們誰有疑難之處便向大人請教,不知大人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