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呢?”蘇明明瞪大了眼睛,眸中的那股熾熱已逐漸消失。
“說不定千年惡靈耐不住寂寞,早已偷跑出去了。”葉開又一笑。
“費那麼大的力氣,結果什麼也沒有看見。”蘇明明失望地說。
“雖然什麼都沒有看到,卻可以吃了。”
“可以吃?”蘇明明一愣:“吃什麼?”
“吃飯呀!”
在菜還沒有端上來之前,蘇明明看了這小飯館一眼,然後就問葉開。
“為什麼不到我姐夫那兒去吃?”蘇明明說:“相聚樓裏什麼都有,為什麼不去那兒吃?”
“那裏要什麼,都得自己來,這是麻煩之一。”葉開說:“如果你姐夫蕭先生看見我和你在一起,保證他一定會對你說我是大色狼,這是麻煩之二,還要聽麻煩之三嗎?”
“有麻煩之三?”
“在這裏可以避免遇見熟人。”葉天笑著說:“因為我想灌醉你。”
“灌醉我?”蘇明明臉上驚訝的表情,連三歲小孩都看得出是裝出來的:“為什麼要灌醉我?”
“男孩子要灌醉一個女孩子,通常都有好幾百種理由。”葉開說:“我敢跟你保證,那好幾百種理由絕對比不上我這一種理由好。”
“你這一種理由是什麼理由呢?”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葉開笑得好神秘。
蘇明明又想問,這時小二剛好將酒菜端了上來,所以她隻好停了下來,等小二離去後,她急著說:“你不說,我就不喝。”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隻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先喝。”葉開笑了:“隻有先喝酒,你才能知道我這種理由到底是什麼理由?”
酒在樽裏,杯在手中,人在樽前。
人猶未醉,酒已將盡。
他們已喝了一個多時辰了,卻一點酒意也沒有,尤其是蘇明明,她越喝,眼中的寂寞卻越濃,濃得就仿佛百丈下的深潭沉水。
在喝下第一杯,葉開就知道今天要想灌醉蘇明明,是不可能的事了,自己如果能保持不醉,就已是他的造化。
喝一杯酒,吃一口菜,這是蘇明明的喝酒方式,一個多時辰下來,少說也有三十多杯酒了。
三十杯酒,三十口菜,葉開真懷疑這些酒菜怎能裝得進蘇明明的肚子,看她瘦瘦的,食量還真大。
葉開酒是還可以喝,菜卻已是不敢領教了,他摸摸自己的肚子,搖搖頭地歎口氣。
“你歎什麼氣?”蘇明明問。
“我真是一個很蠢的男人。”葉開說:“居然想去灌醉一個在邊陲長大的女人。”
他又歎了口氣:“我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蘇明明“噗嗤”笑出:“才喝一個多時辰而已,你就已喝不下了?”
“是菜吃不下。”葉開笑了:“酒嗎?再喝三個時辰,大概還撐得住。”
他抬起頭,看著她,又說:“你呢?”
蘇明明沒有馬上回答,她先笑了笑,先喝了一杯,再將空杯倒滿,然後才看著他:“你知道我從幾歲開始喝酒?”
“十五歲。”
“十三。”蘇明明說:“我十三歲的時候,就已有很多人想灌醉我。”
“結果呢?”葉開問:“被灌醉幾次?”
——這個問題,隻要是男人,大概都想知道。
“我說從沒有被灌醉過,那是騙人的話。”蘇明明笑著說:“隻有一次。”
“一次?”葉開搖頭歎息:“一次就已不得了了。”
蘇明明當然知道葉開的意思,她笑了笑,才說:“那一次是在我姐姐嫁給我姐夫的婚禮上,被我姐姐灌醉的。”
“被你姐姐?”
“對的。”
“你的酒量已經夠‘嚇死人’了,你姐姐不就連鬼都給她嚇死了?”葉開說。
“我姐姐本就是‘拉薩’有名的‘酒公主’。”蘇明明說。
“拉薩?”葉開微愣:“你說的可是藏人心目中的聖地拉薩?”
“還有另外一個拉薩嗎?”
“你和你姐姐都是在拉薩出生的?”
“也是在那兒長大的。”蘇明明說:“我們姐妹兩人保證是拉薩的‘土雞’。”
“土雞?”葉開又是一愣。
“那是形容詞。”蘇明明笑著說:“在拉薩土生土長的人,都稱為‘土雞’。”
五
天連著地,地下黃沙,風沙滾滾。
在邊城地方的食物,大概很少會沒有沙子的,吃一口食物,就等於吃一口沙,這也是邊城的特色之一。
幸好葉開他們吃的這家小麵館的窗戶,都糊著厚厚的宣紙,所以菜裏的沙子就很少了。
窗戶不但阻擋了風沙,也使得那烈日減低了威力,可是熱意卻更濃了。
沒有風,也就驅不走熱氣。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子的,有利就有弊,所以做人也就不必太斤斤計較。
葉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再將手當扇子般的扇著,嘴裏直呼氣出來。
大概是土生土長的“土雞”已習慣這裏的氣候,蘇明明不但一滴汗也沒有,臉不紅,氣也不喘的。
“看來你應該是江南的土雞。”蘇明明笑著說:“這才剛剛開始進入夏天而已,你就已這樣子,等到了真正的夏天時,你怎麼辦?”
“涼拌。”葉開也笑了:“我隻有成天泡在水裏。”
蘇明明剛想笑出時,她忽然聽見一個仿佛是小女孩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放心,到了那時候,你說不定人已不在這狗屎地方了。”
剛聽見聲音,蘇明明就看見一個小小的小老太婆忽然間已站在她麵前了。
葉開當然知道這個人是誰,可是他實在想不透月婆婆為什麼會在這裏出現?
蘇明明不認得這個小老太婆,她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老太婆,而且也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看見這麼樣一個人。
這個小老太婆看起來不但特別老,而且特別小,有些地方看起來比任何人都老得多,有些地方看起來又比任何人都小得多。
這個老太婆實在已經很老很小了,可是她臉上的皮膚卻還是象嬰兒一樣,又白又嫩,白裏透紅,嫩得像豆腐,而且她的聲音居然像是個懷春的少女般嬌柔。
蘇明明發覺這個老太婆實在絕透了,她差點要笑出來,因為她發現這個老太婆正用一種很曖昧的眼光看著葉開。
葉開從十三四歲的時候就開始被人盯著看,尤其是女人,到了三十一歲的時候還是時常被人盯著看,被各式各樣的女人盯善看,他早就被人看得很習慣,可是自從昨夜被這個小老太婆看了以後,他居然會被看得不好意思。
尤其是現在,他居然又被月婆婆看得有點不自在,看得臉仿佛有點熱熱的。
“你看什麼?”葉開實在忍不住地問。
“看你。”月婆婆回答。
葉開故意歎了口氣:“我已經是個老頭了,你看我幹什麼?”
月婆婆也故意歎了口氣:“我已經是個老太婆了,不看老頭看誰?”
蘇明明本來不想笑的,卻偏偏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忽然發現這個小老太婆實在有趣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