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實在不想笑,也笑不出的,卻偏偏忍不住笑了。因為他一輩子也沒有遇到過這種事,也想不到自己會遇見這種事。
誰能想得到,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敢對楚留香這麼樣說話。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還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姓楚,叫楚留香,是黃帝後代大漢子孫,從來也不做偷偷摸摸的事,所以身上既沒有收藏刀劍,也沒有夾帶暗器。”
“那麼你就把你的手舉起來。”
“為什麼?”
“因為我要搜一搜你。”
楚留香又笑了,用一種很溫和的態度問這個女人:“你要搜別人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別人說不定也想搜一搜你?隻不過用的法子也許跟你有點不同而已。”
“你敢!”女人的臉色變了:“你敢碰我?”
楚留香看著她的臉,歎了口氣:“我不敢,我真的不敢。”他歎著氣道:“所以我也隻有用另外一種法子。”
說完了這句話,這位仁姐的一雙腳已被他倒提了起來,懸空抖了兩抖,把身上的零碎抖得滿地都是。
然後就聽見“噗通”一聲響,就有一個人被拋進海裏去。
無論在哪一個國家的神話與傳說中,地獄中的顏色都是赤紅的,因為那裏終年都有亙古不滅的火焰在燃燒。
這裏也是。
這裏雖然沒有燃燒的火焰,四麵也是一片赤紅,就像是地獄中的顏色一樣。
這裏不是地獄,這裏是將軍的大艙。
猩紅色的波斯地毯鋪上三級長階,窗門上懸掛著用紫紅色的絲絨製成的落地長簾。
將軍的戰袍也是猩紅色的,每一寸戰袍上都仿佛已染遍了仇敵的鮮血。
兩個人佩劍肅立在將軍身後。
一個滿麵皺紋的老婆婆,頭發仍然漆黑如少女;一個眉目姣好的年輕婦人,兩鬢卻已有了白發。
船艙裏隻有一樣東西是純黑的,全身都是黑的,黑得發亮。
楚留香走進船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頭黑豹。
黑豹伏在將軍的腳下,安靜得就像是一隻剛被喂飽了的貓。
將軍身後的雙劍都已出鞘,如匹練破空,刺向楚留香雙眼。
楚留香的眼睛連眨都沒有眨。
劍鋒停頓時,距離他的眉睫最多也隻不過還有三寸,可是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
將軍用一種很奇怪的眼色瞪著他,忽然問:“你看得出她們這一劍不會刺瞎你的眼?”
“我看得出。”楚留香說:“她們都是高手,手上自然有分寸。”
“你怎麼知道她們不會刺瞎你?”
楚留香微笑:“因為我是你請來的客人,客人的眼睛要是瞎了,主人也會覺得很無趣的,尤其是你這樣的主人。”
“我這種主人怎麼樣?”
“將軍之威雖重,畢竟還不如將軍之絕色,若是麵對一個看不見的瞎子,豈非無趣得很?”
他不是在說謊,也不是在故意討人歡喜,他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也沒有覺得她是個美人。
她太高大,而且太野。
她的肩太寬,甚至比很多男人都寬。
她的眼睛裏總是帶著種野獸般的狂野之色,她嘴唇的輪廓雖然豐美,卻顯得太大了些。
除了那一口雪白的牙齒外,她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接近美人的標準。
但她卻的確是個美人,全身上下都充滿了一種攝人心魄的野性之美,美得讓人連氣都透不過來。
和她比起來,其他那些美麗的女人就像是個一碰就會碎的瓷娃娃。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是個女人,可是我從來也沒有想到過你會是這麼樣的一個女人。”
青鋒仍在眉睫間,楚留香卻一點都不在乎:“如果我早就知道,也許我早就來了。”
將軍又瞪著他看了很久,居然輕輕地歎了口氣:“你的膽子真大。”
她一彈指,兩柄劍立刻同時入鞘,人也退下。
“就因為我知道你的膽子夠大,所以我才找你來。”她說話的方式非常直接:“我相信你一定有膽子去為我殺人的。”
“那也得看你要我去殺的是什麼人。”
“要殺那個人當然很不容易,不管她在什麼地方,附近都會有三十名以上一級高手在保護她。”
“是誰派去保護她的?”
“杜先生和史天王。”
她毫不考慮就說出這兩個人的名字來,連楚留香都不能不承認她確實是個很痛快的人。
對痛快的人楚留香一向也很痛快。
“你要我去殺這個人,是不是因為你怕她奪了你的寵?”
“是的。”她說:“現在史天王最寵愛的人是我,甚至封我為豹姬將軍,如果她來了,我算什麼?”
“史天王如果真的喜歡你,為什麼要娶她?”
“因為她是公主,我不是。”她說:“現在我是史天王的姬妾,以前也是,我天生就好像隻有做別人小老婆的命。”
楚留香苦笑。
一個女人能把這種事這麼痛快地告訴別人,這種女人他也沒見過。
“以前我跟的男人,是個有錢有勢的東洋老頭子,而且還是劍道的高手。”
“石田齋彥左衛門?”
“就是他。”她毫不隱瞞:“他雖然也不錯,比起史天王來還是差得遠了。”
“所以你不想失去史天王的寵。”
“所以我一定不能讓那個見鬼的公主嫁給史天王,隨便怎麼樣都要殺了她。”
“你為什麼要我做這件事?”
“因為這一次負責護送她的統領是胡鐵花,胡鐵花最信任的朋友就是你。”豹姬說:“要殺玉劍,沒有人的機會比你更好。”
“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為了我。”
說完了這句話,她就不再說一個字,也用不著再說了。
她已站起,猩紅的戰袍已自她肩上滑落。
在這一瞬間,楚留香的呼吸幾乎已停頓。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也從未見過這樣的胴體。他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在如此短暫的一瞬間挑起他的情欲。
在她那雖然高大但曲線卻極柔美的古銅色胴體中,每一個地方都仿佛蘊藏著無窮無盡的情欲,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來,將人毀滅。
一個正常的男人隻要碰到她,無論碰到她身上任何一處地方,都會變得無法控製自己,甚至寧願將自己毀滅。
豹姬用一雙充滿野性的眼睛看著他,態度中充滿了挑逗和自信。
因為她至今還沒有遇到過一個能夠拒絕她的男人。
楚留香長長歎息!“現在我才明白石田齋為什麼要做那些事了。”他歎息著道:“因為有了你這樣的女人,無論做什麼事都是值得的。”
“你呢?”
“我也想,想得要命。”
楚留香的眼睛也在盯著她,“如果我年輕十年,我早就像隻餓狼般撲過去,而且會告訴你,我一定會去替你做那件事,先跟你纏綿三五天,然後就一去無消息,就算你恨我恨得要死,恨不得割下我的肉來喂狗,都再也休想找到我了。”
他一本正經地說:“以前我一定會這麼做的,隻可惜現在我的臉皮已經沒有這麼厚了。”楚留香又歎了口氣:“所以現在隻有請你為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先穿起你的衣服來,再叫你腳下的那頭豹子把我咬死。”楚留香說:“要是它萬一咬不死我,你也不妨再叫那兩位女劍客來刺瞎我的眼睛。”他淡淡地說:“反正不管什麼方法你都不妨試一試。”
黑豹還伏在她的腳下,豹姬還是用那雙充滿野性的眼睛瞪著楚留香,忽然說:“我知道你常常喜歡跟別人說兩個字。”
“哪兩個字?”
“再見。”